越靠近京城,李輕嬋越是心慌,在進城前起了熱。
病了好啊,病了就不用想那麼多了,病了想做什麼都。
小時候每次生病了,想要什麼李佲致都能給找來,馮嫻更是一刻不離開。
馮嫻沒了之后,再生病,李佲致就會嚴厲訓斥丫鬟下人,荀氏也收斂著不敢背后捅刀子。
現在病了也好,等見了平公主,說不定一心就為自己做主了。
李輕嬋靠著床頭胡思想,越想心中越是酸脹,一個沒忍住,眼淚啪嗒落進了捧著的藥碗里。
幸好秋云在理被褥沒看見,垂下眼,端起濃黑的藥飲了起來,對這苦的味道早已習以為常,眼睛都不眨就咽了下去。
喝完了藥,輕聲道:“舅舅說我小時候見過平公主。”因為生病嗓音沙啞,發聲輕且低。
“那就更好啦,公主肯定會愿意為小姐做主的。”秋云高興。
可李輕嬋蹙起了眉。
起了熱,雙頰紅,半躺在床上,看著弱無力,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
好一會兒才悶聲道:“可是我不記得了,我那時候才三歲多……”
馮意說小時候都是喊平公主姨母的,可李輕嬋是真的不記得,甚至對平公主的長相都沒有毫印象。
既怕平公主不肯見,又怕平公主真的見了問一些往事。
秋云安道:“舅老爺既然這麼說了,那平公主肯定是很喜歡小姐的。”
李輕嬋低著頭沒說話了。
太早的事記不得,但是記得以前馮嫻點著腦門說小時候淘氣,不僅淘氣,還十分霸道不講理。
這子哪能討人喜歡?
李輕嬋心里糟糟的,又想起馮嫻去世前摟著說過的話:“真想我的阿嬋能一直這麼任下去。”
到現在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有人疼有人寵,才有資格任。
李輕嬋鼻子又酸了,借著發的作在側臉擋了一下,輕輕吸了下鼻子。
秋云收拾了藥碗遞給外面的丫鬟,馮夢皎送來的有丫鬟有護衛,與李府的下人混在一起,倒也能防著他們不盡心伺候。
回來時秋云手中多了一簇桂花,星星點點的黃花綴在綠葉間,甚是好看。
李輕嬋嗅著桂花香,雙手撐著床榻坐了起來,咳了幾聲道:“扶我出去走走。”
秋云是不愿意的,覺得病了就該好好躺著。
“可是躺著總是胡思想,我不走遠,就在客棧后院看看花。”
秋云沒法,只好幫著穿好了裳,又喊了幾個丫鬟,戴著冪籬去了后院。
客棧后院沒什麼人,但是栽種了不花草,除了飄香的桂樹,還有一大片木芙蓉,純白和桃的芙蓉花在枝頭隨風搖曳,生機。
秋云摘了一簇芙蓉花別到李輕嬋戴著的冪籬上,道:“小姐比花還好看。”
李輕嬋心里有事,只想自己安靜會兒,掀開輕紗啞聲道:“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嬤嬤不是說了嗎,明日一早京。”
打發了秋云,又讓其余丫鬟離得遠了點,一個人繞著木芙蓉花叢緩步走了起來。
心緒紛,盡是對前路的茫然與不安,眉心不自覺地微皺。
心不在焉地走了幾步,一陣涼風吹來,李輕嬋微微了下肩,再往前走時發現冪籬上的輕紗勾到了芙蓉花枝上。
停步,側去攀花枝。
蔥白指尖將花枝勾了過來,細心將輕紗取下后,不經意地一轉眼,忽見旁邊白的花瓣上染上一抹鮮紅。
李輕嬋下意識地手一抹,猩紅沾上了白指腹,鼻尖似乎還約嗅到一腥味。
茫然抬首,視線穿過繁茂花枝,看到隔著花枝的對面地上躺著一個人。
那人被抹了脖子,鮮正汩汩流出,染紅了裳和他下的一片土地。
李輕嬋呼吸一滯,蹬蹬后退了兩步,太過慌張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子一歪往旁邊倒去。
丫鬟就在附近,本能地驚呼,然而聲音尚未傳出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后的人不知何時出現的,單一只手就止住跌倒的軀,同時讓發不出丁點兒聲音。
驚聲被堵在了頭,李輕嬋下意識躲閃,后背卻猛然撞進一個堅的膛。
陌生的覺讓打了個激靈,慌忙掙扎著想要掙對方的錮,可那只手卻如堅的鐵鏈箍著,讓的作如螻蟻撼樹般無用。
看不見對方面容,只能憑著后的覺辨別出對方是個男子。
李輕嬋不出聲,也掙不開,驚懼萬分中覺心口仿佛被牽拉著一般,泛起縷縷的痛意。
長這麼大,從未見過死人和這麼多,方才那一幕毫無征兆地映眼簾,再加上猝不及防地被人挾持,驚得心狂跳了起來。
知曉這是心疾發作的征兆,李輕嬋更是懼怕,眼淚忍不住溢出了眼眶,著那人胳膊的手也更用力,掙扎間頭上的冪籬被花枝掀了一下,翻飛著落到了一旁。
捂著口鼻的手掌忽地松了幾分,李輕嬋著尖的沖,忙抖著嗓音道:“……我、我什麼都沒看見……”
對方沒出聲,手也沒徹底放下。
疼痛從心口蔓延開,李輕嬋打著哆嗦閉上了眼,磕磕道:“我、我只是來散步的,明日、今日就會離開,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會說……求你放過我……”
聲音漸小,子也越來越,一句話說完,人如被風吹落的花瓣一般往下去,恍惚間再次撞那個膛。
下一刻后人退開,讓倒在了地上。
地上冰涼,砂礫硌人,李輕嬋卻已經顧不得了,心口劇痛,伏在地上捂著口,口發白,渾抖。
又驚又懼,怕對方連一起殺了,又怕自己會就這麼活生生疼死。
戰栗著不敢睜眼,恐懼如同不見天日的黑夜一般彌漫開來,將裹住,李輕蟬帶著哭腔費力開口:“……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許久沒聽到四周有靜,心口痛得厲害,用力揪著襟,撐著地面的那只手抓著地面,指尖上沾了泥土,也磨破了皮。
正當李輕嬋以為那人已經離開時,忽覺前襟被人,后脊一涼,心下巨震,早年見過的被人糟蹋的丫鬟的下場映腦海,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撐著抬手朝著對方就揮了過去。
眼睛也下意識睜開,然而只來得及看到對方側臉上被自己抓出來的幾道傷痕,忽地后頸一痛,子癱下去,沒了任何知覺。
李輕嬋暈倒在地,打暈的那人視線在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重新移到襟。
襟在掙扎間松了一些,里面紫的玉佩出了一半。
修長的手指撿起那塊玉佩,翻轉了一下,盯著上面振翅的鸞不了。
片刻后,他拿起這玉佩重新塞回李輕嬋襟里時,忽地一道影落在了一旁,“世子……”
僅僅兩個字,可這語調從沉穩到高又轉為震撼。
鐘十二盯著世子探進人家姑娘襟里的手,再看他臉上的抓痕,滿面震驚。
鐘慕期沒有理會他,徑直將玉佩塞好,視線再次停留在李輕嬋臉上。
即使暈過去了,眉頭還因為心口痛而皺著。
沉默地看了會兒,鐘慕期忽地手扶了下微尖的下,將秀麗的臉龐微微抬起,出了右側下頜,那里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他盯著那顆紅痣,抬手重重抹了一下,在那賽雪上留下一道紅痕,而那顆紅痣依舊十分顯眼地存在著。
片刻后,他默默撿起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冪籬,頓了頓,作僵地將它墊在了李輕嬋腦袋下,然后松開了。
鐘十二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世子,這、這是誰家……”
“還有網之魚?”
鐘慕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鐘十二立馬直了腰,道:“沒有,全部解決了,沒驚任何人。”
這時花叢外傳來丫鬟的呼喚聲,“小姐?你人呢?”
鐘慕期又看了眼地上的姑娘,面平靜地吩咐道:“把這邊收拾干凈,再讓人盯著這姑娘。”
“是。”鐘十二說著去看他的表,除了那道明顯的抓痕,什麼異常都沒有。
他試探道:“盯什麼?”
沒得到回答,鐘十二眼珠子轉了半圈,視線落在倒地的姑娘上。
姑娘是很,但也不至于讓世子把人打暈了手腳吧?還在腦袋下墊東西,世子什麼時候對姑娘家這樣過?
是一見鐘?還是見起義?要是公主知道了該生氣還是高興?
應該是高興吧,最起碼世子不用當和尚了……
鐘十二腦子里轉了好幾圈,卻是一句都不敢問出來的。
“……小姐要是出了事,看我不把你們的皮了!”
李輕嬋醒來時只覺得頭暈得厲害,五剛恢復,就聽到嬤嬤的訓斥聲。
孫嬤嬤倒不是真的擔心,只是怕在求見平公主之前就死了。
李輕嬋渾酸,覺嚨像是被針刺一樣難,了指尖,費勁著喊道:“水……”
“小姐你醒了!”秋云聲音急切,不再管嬤嬤說什麼,急忙倒了水端過來喂給。
李輕嬋被扶著坐起,溫水,總算是恢復了神智,先前見到的那尸、滿地鮮,還有襟被人扯的恐懼,爭先恐后地映腦海,臉一白,躬著背攥住了襟。
“……還好小姐沒事,不然我回去就告訴老爺夫人,把你們這些懶東西全部發賣出去……”孫嬤嬤還念叨著,令人煩躁。
李輕嬋腦子里一片空白,低頭去看自己的裳,只看見雪白中微皺。仔細了下,上也沒什麼不舒服。
又了前藏著的玉佩,確認完好后緩緩舒了口氣,同時心中生出些困。
“嬤嬤,我想靜一下。”
孫嬤嬤蒼老但尖銳的嗓音如同被掐斷一般停住,轉過,出笑道:“那老奴先去給小姐熬藥,回頭再教訓這幾個懶東西。”
等嬤嬤帶人出去了,李輕嬋才低聲問道:“我怎麼了?”
“小姐你在后院暈倒了,都怪我,我就不該讓你出去,更不該離了你……”秋云很懊悔,垂頭喪氣道,“嬤嬤罵得對,要是我一直跟著你就不會出事了……”
李輕嬋疑了起來,想起后院那尸,心中發怵,試探問道:“我暈過去時候似乎聽到什麼吵鬧聲,可是客棧出了什麼事?”
“沒有啊,這里離京城這麼近,沒人敢鬧事的。小姐你是不是做夢了?”
是夢嗎?李輕嬋不是很確定。
遲疑了會兒,又道:“我好像把玉佩落在了后院……”
“我去找找。”秋云子有些急,站起就要往外走。
“不用!”李輕嬋急忙拉住,“讓小二帶人去找,你陪著我,我有點頭暈……”
秋云這才止步,喊了幾個護衛跟著小二去尋玉佩了。
后院被翻找了一遍,什麼都沒找到。
李輕嬋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夢。
歇了會兒,趁著丫鬟下人多,壯著膽子又去了趟后院,后院干干凈凈,香氣怡人,沒有一點兒異常。
不信,踮腳仔細查看花叢,然而芙蓉艷且枝葉繁茂,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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