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還是那輛悉的黑商務車。

　繞過噴泉, 徐徐停在祝溫書面前時，臉上看起來泰然自若，實則心里慌得一批, 甚至想落荒而逃。

　怎麼就一時腦, 發了條那麼尬的消息。

　自以為很可嗎？

　發完了想撤回，一回頭卻看見本尊已經站在后了。

　好在令琛看了眼手機，沒有說什麼。

　可能也是被尬到無語了。

　兩人就這麼站在屋檐下, 隔著兩步距離, 誰都沒說話，像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包裹著。

　唉。

　一會兒上了車還是要這樣尷尬嗎？

　正想著, 車停穩了，令琛垂在側的手抬起：“車——”

　“喲, 祝老師也在呢？”

　一顆腦袋突然從車里探出來。

　沒等祝溫書說話, 他又自問自答：“哦對，高中同學結婚，你們一個班的。”

　那只手神不知鬼不覺垂下, 令琛偏過頭看令興言, “你怎麼來了？”

　“我剛下飛機，小周來接我, 順便接你咯。”

　令興言目在祝溫書和令琛上掃一圈兒，忽然起下車，去拉開前排副駕駛的門，“我坐前面吧, 風大，你倆也別在這兒干站著了。”

　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令琛了, 見他低頭站著, 旁邊站了個年輕人, 兩人互不搭理。

　隔著玻璃他沒看出是祝溫書，心說令琛在這種公共場合也不知道避避人，就這麼堂而皇之地站人旁邊。

　等開門發現是祝溫書，又覺得令琛干站著是合理的。

　等兩人上了車，令興言主打破沉默。

　“祝老師，我家小孩最近在學校表現怎麼樣？”

　“他啊……”

　祝溫書瞥了令琛一眼。

　不愧是兄弟倆，話都一樣。

　接收到祝溫書的目，令琛知道什麼意思，也沒說什麼，撇頭看向窗外。

　“最近乖的，上周做的小話筒還被老師拿去別的班展示了。”

　令興言笑：“嚯，還厲害。”

　他剛說完，手機里估計進了什麼新消息，眼睛立刻就盯著屏幕去了。

　車再次安靜下來，祝溫書有點不知道該看哪兒，于是也拿出手機擺弄。

　正好這時施雪兒給發來消息。

　【施雪兒】：祝老師！！

　【施雪兒】：令琛今天也參加同學婚禮！

　【施雪兒】：[圖片]

　的圖片是在微博看見的，不只是哪位賓客發的，隨時泡在令琛微博廣場的施雪兒很快便發現了。

　照片的場景很眼，正是祝溫書那一桌，一打開便在照片角落里發現了正在吃飯的自己。

　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對自己的影還是很敏銳。

　【施雪兒】：你參加同學婚禮！令琛也參加同學婚禮！

　看到這句話，祝溫書突然有點張地握著手機，總覺得自己之前跟和祝啟森撒的謊可能要被破了。

　【施雪兒】：四舍五就是我跟令琛參加婚禮了！

　【施雪兒】：你就是我跟令琛的橋梁！

　祝溫書：“……”

　【祝溫書】：哈哈，巧啊。

　施雪兒估計繼續逛微博去了，想找點其他新鮮照片看，沒再回消息。

　祝溫書又看了兩遍那張照片，心里想著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拍到的丑照。

　雖然可能沒有人在乎這個背景板，但了一輩子的祝老師多是有點包袱在上的。

　趁著車里沒人說話，悄悄打開微博，搜索“令琛”兩個字。

　順著實時微博看，果然出來多今天婚禮現場的照片。

　一張張看下來，祝溫書稍微放了心。

　雖然背景有些雜，但祝老師還是抗住了各種死亡角度的。

　不過帶“令琛”關鍵詞的微博也并不全是今天的照片，祝溫書再往下一劃，看見一條熱度高的微博。

　博主是個娛樂營銷號，蹭著最近的熱度搞了個投票——得到兩千萬，和睡到令琛，你選哪個？

　四千多人參加投票。

　祝溫書點進去看了一眼，居然！竟然！足足有兩個人！選了睡到令琛！

　這是沒意料到的，當今社會居然還有兩個不為金錢所這麼純粹的。

　看得太投，祝溫書恍惚中聽到令琛好像在跟說話。

　正要抬頭，前方又有車流匯，司機一腳急剎，剎了個祝溫書猝不及防，手機哐當落地。

　然后祝溫書眼睜睜看著它滾落到令琛腳下。

　然后又眼睜睜看著令琛彎腰撿起手機——

　沒等令琛遞過來，祝溫書就幾乎是手去搶。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沒能在令琛垂眼看向屏幕的前一秒搶走手機。

　“……”

　原本就安靜的車廂變得更安靜了。

　不過令琛的視線只是順勢掃過屏幕，祝溫書也不知道他看沒看清。

　總之，拿到手機后就立刻按滅屏幕看著車窗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

　祝溫書盯著車窗里令琛的倒影。

　發現他的角，好像，彎了一下。

　是在笑吧？

　是在笑吧！

　果然還是被看見了。

　祝溫書悄悄翻了個白眼。

　四千多人里只有兩個人選擇了你這很值得高興嗎？

　幾分鐘后，祝溫書實在不了這詭異的沉默，主開口跟前排的令興言說話。

　“對了，這都十一月了。”

　說，“今年學校的迎新藝節每個班都要出節目，淵淵要不要去報個名啊？”

　想到家里有個令琛，祝溫書又補充，“他應該會唱歌或者彈琴什麼的吧？”

　“他啊？”

　令興言忙著回復消息，頭都沒回，“唱是能唱，彈也能彈，就是有點拿不出手。”

　“……藝節是個表現的好機會。”

　祝溫書又扭頭看令琛，“你要是有空也可以教教他。”

　也不是沒教過。

　當時他教得差點想把那價值幾百萬的鋼琴砸了。

　后來又教唱歌，倒是沒跑調了。

　因為就他媽不在調上。

　“教他，我還不如去賣。”

　祝溫書：“？”

　“反正都是折磨。”

　令琛懶洋洋地抻抻，側頭靠著車窗，“賣還有錢賺。”

　“……”

　-

　今天其實還是張瑜眀的生日。

　把祝溫書送到家后，令興言回家換下風塵仆仆的服，喝了口水，去陪令思淵看了會兒電視，便又準備去公司開會。

　出門前，他指指桌上一個箱子。

　“這是我給張老師送的兩瓶好酒，你一會兒帶去啊，仔細點。”

　令琛應了聲“哦”。

　等令興言走后，令琛去房間里聽編曲團隊給他發來的新歌demo。

　這一聽就是四個小時，等他摘下耳機抬頭，天已暗。

　最后他也換了平常的服，拎著令興言送的紅酒出了門。

　張瑜眀地位雖高卻不鋪張，六十大壽就請了十幾個好友，在郊區一家私很強的餐廳開了個包廂。

　令琛到時，包廂里幾乎已經坐滿了人。

　在座都是人，沒什麼客套寒暄的流程。

　過一會兒，包廂門又被推開。

　一個穿著素風的中年人一面進來，一面摘下墨鏡，往里掃視一圈。

　“喲？我居然最后到的？”

　有人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宋老師哪次演出不是軸？”

　宋樂嵐斜他一眼，又指指令琛：“老了老了，被拍死在沙灘上了，現在都是令琛軸了。”

　令琛聞言只是笑了笑，立刻起幫拉開旁的座椅。

　今天這場飯局算得上大咖云集，但絕大多數都是張瑜眀這樣的幕后人員。

　真正在臺前的藝人，只有令琛和這位最后到的宋樂嵐。

　不同于令琛這種后起之秀，宋樂嵐紅了十幾二十年，即便現在產出了，也沒人會質疑的地位。

　經濟時代，什麼打投榜上見不到宋樂嵐的影，但的老歌卻常年霸占各種音樂件收聽榜。

　不過宋樂嵐上雖然說自己被拍死在沙灘上，實際對晚輩很照顧。

　尤其是令琛，很欣賞，平時完全把他當弟弟在看待。

　跟張瑜眀打了招呼，宋樂嵐下外套，坐到令琛邊。

　抬手的那一刻，令琛注意到手腕上帶著一條亮晶晶的鉆石手鏈。

　-

　人飯局輕松自在，推杯換盞間，連向來不沾煙酒的令琛也陪著喝了兩杯紅酒。

　當然，他不喝酒的原因除了保護嗓子外，也是源于他酒量是真的差。

　這才第三杯下肚，他便已經上了臉，連脖子都著一紅。

　“令琛，你怎麼回事哦。”

　忽然間，宋樂嵐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量說道，“從我進門開始你就盯著我手鏈看。”

　令琛低頭笑了笑，“很好看，哪兒買的？”

　“買的？這你就瞧不起我了，這可是塞繆沒公開的設計款，專門送我的，上哪兒買去？”

　令琛淡淡地“嗯”了聲，“確實很特別。”

　宋樂嵐：“怎麼，想買一條送人？”

　令琛：“嗯。”

　宋樂嵐把聲量得更低，“朋友？”

　令琛：“不是。”

　“嗐。”

　宋樂嵐覺得好笑，自己在娛樂圈泡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提到“朋友”會臉紅的男明星。

　但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只是著自己的手鏈，笑地說，“其實這手鏈有兩條，一個是我手上這雙鏈的，還有一條單鏈的，適合年輕點兒的生。我本來想送我寶貝，但你令琛要是開口呢，也不是不可以送你，多大個事兒。”

　“不用送，我給你錢。”

　隨后，令琛端著高腳杯，輕面前的酒杯。

　然后抬頭，一飲而盡。

　“謝割。”

　“咱們這麼就不談錢了，但你姐這可是全世界唯二的東西，你一杯酒就打發我啦？”

　宋樂嵐憋著笑，“起碼得三杯吧。”

　-

　和一天連吃兩場席的令琛不同，祝溫書回到家后，就沒再出過門，晚飯也是外賣解決的。

　雖然是周末，但年輕教師上著各種職稱力，上周剛結束了一次賽課，接著又要準備新的公開課。

　這次祝溫書又是作為實驗小學的青年教師代表，不敢有一馬虎，備課提綱都寫了一遍又一遍，確認無誤后才開始筆寫正文。

　夜里九點，正寫得投，桌邊的手機突然響起。

　見是令琛的微信語音來電，祝溫書有點懵。

　不知道這麼晚了，令琛找他還有什麼事。

　“喂？”

　接起來，對面遲遲沒有說話。

　又喂了兩聲，還是沒聽到回應，祝溫書以為他是不小心摁到了手機。

　正準備掛掉，他卻開口了。

　“祝溫書。”

　就三個字，祝溫書隔著屏幕都聞到了濃重的酒味。

　問，“你喝酒了?”

　“嗯，喝了點。”

　你自己聽聽你那聲音，是只喝了點嗎？

　“噢……”

　祝溫書說，“什麼事啊？”

　令琛又沒說話。

　過了會兒，才問道：“你在干嘛？”

　“我在備課。”

　“哦。”

　聽筒里，祝溫書聽到了呼嘯的風聲。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你喝多了嗎？”

　“沒。”

　嗯。

　那就是喝多了。

　祝溫書嘆了口氣，“你要不喝點水，早點休息。”

　令琛：“祝溫書。”

　“啊？”

　祝溫書應了之后，他又沒聲兒了。

　沉默許久，祝溫書看著自己電腦上只寫了一小半的備課文檔。

　“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

　令琛似乎是猜到了要說什麼。

　“別掛。”

　許久，祝溫書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房間的窗戶半開著，偶爾有風吹進來，裹挾臺上零落的花香。

　屋子里沒有說話的聲音，電腦自帶的鍵盤也沒有再被敲打，只有手機上的通話時間再一秒秒跳。

　“祝溫書。”

　令琛突然又開口。

　“嗯？”

　“你喜歡鉆石嗎？”

　這沒頭沒尾的問題讓祝溫書有點懵，但想到對面是一個喝醉酒的人，也沒太嚴肅。

　“誰不喜歡。”

　又看了眼文檔，心想自己要是不喜歡鉆石，干嘛這麼晚了還再加班。

　“我恨不得用鉆石來造房子。”

　電話那頭的令琛輕笑了聲。

　“你這麼說，我得去賣才買得起。”

　“……”

　醉漢，醉漢。

　祝溫書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醉漢的話不要往心里去。

　但心跳還是不可避免地了一拍。

　為了不讓長久的沉默暴自己，祝溫書轉著眼珠子，張口就說：“你賣能有你賣藝賺錢嗎？”

　“那可不好說。”

　令琛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醉意，沒平時那麼沉，聽著有點輕佻，“畢竟有兩個人選我，四千萬這不就到手。”

　祝溫書：“……”

　看向窗外，抿，住角的笑意。

　“祝溫書。”

　他又了的名字。

　“嗯？”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

　祝溫書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令琛再問什麼。

　兩千萬，和睡到令琛，選哪個？

　哪兒本尊把這種事問出口的啊！

　果然是醉漢。

　“我堂堂人民教師，為人師表……”

　祝溫書腔里砰砰跳，“我但凡猶豫一秒，都是對那兩千萬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