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令興言是真沒想明白。

　他已經不分日夜地工作很多天了, 從帝都回來后更甚，因為拓展業務，他基本沒怎麼回過家, 床都快安在公司了。

　今天他尋思自己好多天沒見著兒子, 連午飯都沒吃, 忙著把工作做完, 想著回家陪兒子吃頓晚飯。

　結果呢？

　然后呢？

　他一推開門，飯香撲鼻，歡聲笑語, 其樂融融, 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門，誤一家三口之家。

　然后, 他就親耳聽見自己親兒子別人爸爸。

　人還答應得順口。

　怎麼, 他在外面累死累活打江山，結果家被自己弟弟了？

　好一個兄友弟恭, 父慈子孝。

　特別是，當他看到祝溫書轉過頭來時, 更不理解了。

　在自己喜歡的孩兒面前扮演一個有兒子的人，這是什麼新時代|趣？

　“問你們呢。”

　令興言鞋都沒換，兩三步走過來，“誰爸爸呢？”

　原本令琛也沉默地看著他堂哥, 無言以對。

　但鍋里突然飄出糊味兒，他回神, 轉將火關了。

　這邊的火卻沒關。

　見令興言走進來, 令思淵眼珠子轉, 抱著蘋果小聲喊道：“爸爸……”

　爸爸？

　全程最懵的祝溫書看了眼令興言, 又看了眼令思淵, 漿糊般的腦袋突然撥開云霧。

　饒是再遲鈍，祝溫書也反應過來了。

　令思淵本就不是令琛的兒子，是令興言的！！！

　就說！！！

　跟同齡的令琛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

　而他的兒子為什麼又跟自己堂哥長得這麼像！！！

　果然，面前的令興言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兒子。

　“你還知道誰是你爸爸呢？”

　看見令興言又上前幾步，令思淵以為要挨揍，下意識往祝溫書后躲。

　“老師……”

　老師？

　令興言前進的腳步停滯，歪著頭，迷惘地看著祝溫書。

　雖然現場況有點混，但祝溫書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跟這位真正的學生家長自我介紹一下。

　起，臉上表也不太自然。

　“您好，我是令思淵的語文老師，也是代班班主任。”

　“……”

　令興言的臉變換很彩。

　先是震驚，而后迷，再是無語，最后……

　他轉看了令琛一眼，突然低頭笑了，但他很克制，努力讓自己不笑出聲。

　可這很難。

　不一會兒，吵鬧的畫片BGM里混了令興言放肆的笑聲。

　明明剛剛還一臉訝異的人，這會兒笑得像年紀跟令思淵差不多大。

　祝溫書覺得這一家子都聽讓人不理解，看向令琛，只見那人抿著，臉很黑。

　對上祝溫書的目，他沒說話。

　但祝溫書看出來了，他明明就是人證證在無話可說。

　“這到底怎麼回事？”

　祝溫書低頭問令思淵，“你為什麼要他爸爸？”

　令興言也問：“是的，你也給我解釋解釋。”

　“我……”

　見老師和爸爸都來質問他，令思淵沒膽量再撒謊，挪到沙發角落，抱住玩偶，“我……上次老師來家里告狀，我怕爸爸罵我，所以……讓叔叔當我爸爸……都是我的錯！”

　祝溫書：“……”

　令興言：“……”

　祝溫書覺得這也太荒唐了，而令興言則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兒子。

　這就把責任攬了，也不知道該說他太聰明，還是太傻。

　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可令琛也太不是個東西了，利用小孩子滿足私，這是一個年人干得出來的事嗎？

　“你怎麼能這樣呢？”

　祝溫書可算明白了一切，覺得自己被蒙騙這麼久，簡直像個小丑，真丟臉，“小孩子不懂事撒謊，你不糾正他反而配合他，這樣很好玩嗎？”

　沒等令琛回答，令興言在旁邊咳了一聲。

　令琛涼颼颼地掃了隔岸觀火的令興言一眼，再看向祝溫書時，垂眸蓋住眼里那點兒無名火。

　“我——”

　“哎，老師，是我家小孩不懂事。”

　令興言突然打斷令琛，側擋了擋他的視線，直面祝溫書，“我一定好好教育，您別太生氣。”

　祝溫書覺得這事兒令興言也算一個害者，肯定不能跟他發什麼火。

　只是自己兒子都認別人當爹了他還一無所知，多也得負點責任。

　“您平時工作忙，但還是多點時間關注孩子吧，你看他這樣，要是以后撒謊怎麼辦呢？”

　“哎哎哎，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批評，給您一個代。”

　令興言抬手看了眼時間，說道，“那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我司機送您回去？”

　令琛聞言，眉梢忽抬，想上前兩步，卻被令興言反手擋住。

　“不然等會兒該堵車了。”

　其實祝溫書知道令興言是想給令琛留點面子才下逐客令。

　也意識到該留空間給他們先自己理家事，于是順著臺階下去，“不用了，我家不遠，打車就行。”

　起后，看見側裝著西服的袋子，拎起來放到茶幾上，沒好氣地說：“這是你的服，謝謝你。”

　等走出客廳，令琛沉沉呼了一口氣，抬頭看。

　“祝溫書——”

　祝溫書回頭，擰著眉頭瞪了令琛一眼。

　是把他想說的話瞪了回去。

　等傳來關門聲，祝溫書的影消失，令琛盯著那道門看了好一會兒，舌尖頂腮，著滿腔煩躁轉。

　鍋里的菜已經糊了，令琛沒再去廚房，直接走向臺。

　看著他那煩躁的背影，令興言慢悠悠地走過去。

　其實他剛剛真的很想煽風點火坐看好戲，但想到他這弟弟那張，他要是不把祝溫書請走，可能得眼睜睜看著令琛把人氣死。

　這會兒他無所顧忌了，靠著墻說：“小孩子不懂事，你還配合他演上了？怎麼，唱而優則演？要不我回頭給你接兩部戲？反正遞本子的人還多。”

　令琛沒理他。

　令興言又轉頭看向還躲在沙發上的令思淵，指指他鼻子，“你先回房間去寫作業，等會兒我再來收拾你。”

　令思淵一聽，忙不迭躲回了房間。

　客廳沒了別人，令興言越發肆無忌憚。

　“想當爹就自己生，不要非法占用他人勞果OK？你一個原創歌手這點也要我教你嗎？”

　令琛終于回過頭，臉沒一點兒緩解，依然很黑。

　“你怎麼回來了？”

　“嘿，搶了我兒子還想搶我房子？”

　令興言對他的眼神視而不見，“房產證名字沒改你的吧？”

　不過說完這句，令興言覺四周的空氣確實涼颼颼的，決定見好就收。

　“我吃飯去了。”

　他一搖一擺地走到廚房，揭開砂鍋蓋子聞了聞，又去開烤箱。

　“喲，烤大呢，沒人吃可惜了，正好我趕上。”

　-

　回家的路上，太還沒下山。

　小區里老人帶著小孩在樹蔭下玩耍，一片歡聲笑語。

　祝溫書的表和這氛圍格格不，今天腳步格外快，沒看四周風景也沒看手機，盯著路前方，滿臉寫著不高興。

　一路上都在回想最近發生的事，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令琛居然不是令思淵的爸爸，還傻傻地心他要怎麼當一個好爸爸。

　結果從頭到尾都是在演戲，就為了不讓把狀告到令思淵親爸面前。

　稚不稚！

　推開門，祝溫書憤憤換了鞋，里還在碎碎念。

　“你怎麼了？”

　應霏正在客廳吃飯，沒抬頭就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跟人吵架了？”

　“沒。”

　祝溫書拎著包經過旁，“被學生家長氣得。”

　還說沒吵架。

　應霏覺刮過自己旁的風都帶著一火藥味。

　回到房間，祝溫書坐在書桌前一個人悶悶生氣。

　這時，手機震。

　拿起來看了一眼，就倏地丟開。

　令琛還好意思來問到家沒有呢。

　不回。

　過了會兒。

　祝溫書慢吞吞地手，到桌上，拿起手機。

　萬一令琛這種人沒看出是在生氣，見一直不回，誤會路上出事然后報個警什麼的……

　到時候因為別因為這麼一件事，還被警察教育一下，那就不劃算了。

　可又實在不想搭理令琛。

　思來想去半晌，點開同事群，隨便找了個公|眾|號文章轉發到朋友圈。

　——「孩子總是撒謊怎麼辦?聰明的父母這樣做，讓孩子變誠實的人。」

　剛發完沒多久，手機又震。

　祝溫書不明白，他既然看見朋友圈更新了就該知道已經安全到家了只是不想理他，干嘛還要來問。

　打開手機一看，卻是收到一條好友申請。

　驗證信息是令興言。

　畢竟這才是真的學生家長，祝溫書點了通過。

　【令興言】：祝老師，您安全到家了嗎？

　【祝溫書】：已經到了。

　【令興言】：那就好。

　【令興言】：今天的事實在太抱歉了，不過您也別氣著自己。

　【令興言】：小孩子不懂事，令琛也沒惡意。

　【令興言】：我會好好說他們的。

　祝溫書有時候看到娛樂八卦，以為明星的經紀人，特別是當紅明星的，都拿鼻子看人拽得不行。

　沒想到令興言這麼好說話，姿態還放得這麼低。俗話說手不打笑臉人，不知不覺也緩和了緒，平靜地和令興言聊了會兒令思淵的況。

　總之，打了這麼多字，也沒去回令琛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祝溫書去學校上班，在教室走廊上到令思淵。

　雖然沒了昨天的火氣，但此時也擺著嚴肅的臉。

　令思淵見狀，有些怯生生地說：“祝老師，早上好。”

　祝溫書點頭：“早上好。”

　“老師……”

　令思淵聲音很小，“您還生氣嗎？”

　“老師確實很生氣。”

　祝溫書蹲下來和他對視，“好孩子怎麼能撒謊騙老師呢？”

　面前的小腦袋垂了下去。

　“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不能靠，要說到做到。”

　祝溫書說，“老師要看到你的行。”

　“我知道了……”

　祝溫書還有其他事要理，沒再跟令思淵多說。

　不過這一整天，還是沒回令琛那條消息。

　又過了一天。

　祝溫書再到學校，雖然看見令思淵的臉還是會想到那件事，但已經沒那麼生氣了。

　神飽滿地給兩個班上了課，回到辦公室理雜事。

　有一張教研活的表格很復雜，幾個地方不知道怎麼填，便拿著紙去問王老師。

　王老師也剛剛下課回來，沒收了一個學生的手機，此時正坐在座位上擺弄。

　祝溫書一過去，正好看見王老師劃開屏幕，鎖屏亮起。

　——是令琛的舞臺照片。

　重工風格的舞臺只留一束昏黃的追燈，堅與和融為背景。

　畫面中的男人坐在高腳凳上，一條斜斜直，另一只半曲，左手隨意地搭在話筒支架上，微垂著頭，只留一張側臉給鏡頭。

　猶如中世紀油畫的構圖與彩，和著虔誠意的鏡頭語言，本該是烘托出低淺唱的氛圍。

　可他手腕系著一紅綢，鼓風舞，像張牙舞爪的紅纓，橫飛在鏡頭前，映得那張側臉張揚又熱烈。

　“噢喲，這些小孩兒。”

　王老師念叨，“小小年紀就開始做夢，長大怎麼得了哦。”

　祝溫書的視線在照片上停留片刻。

　不得不承認，這張照片很有沖擊，令琛的芒萬丈盡數現。

　“祝老師？”

　王老師發現祝溫書在旁站了有一會兒了，問道，“有事嗎？”

　“噢，這個表格，想問問您怎麼填。”

　“哦，我看看。”

　在王老師的指導下填好表格后，祝溫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手機響了有一陣，是一位家長給連發了很多消息，問一些事。

　回復完這位家長，祝溫書劃消息列表，想看看自己有沒有的消息。

　卻看到，和令琛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兩天前。

　想到剛剛看見的那張鎖屏照片，祝溫書輕哼了聲。

　大明星了不起啊？

　大明星就可以不道歉啊？

　大明星就可以一句“到家了嗎”就當無事發生嗎？

　祝溫書沒再看手機，抱過一旁的家庭作業開始批改。

　昨天的作業仍然是生字抄寫，批改起來很快。

　十幾分鐘后，祝溫書翻到了令思淵的作業。

　也不知他是不是明白自己惹老師生氣了，作業寫得格外認真。

　只是他這字跡吧，再認真，也有點一言難盡。

　祝溫書嘆了口氣，往后一翻，眸忽。

　令思淵又鄰著最后幾個抄寫的生字，用稚的字跡，寫著——

　保證書：

　祝老師，我錯了。

　我保證以后再也不騙您，不惹您生氣了。

　請您原諒我，不要再生氣了。

　而最后的落款，“保證人：”后面，除了歪歪扭扭的“令思淵”三個字。

　還跟著格格不龍飛舞的“令琛”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