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嗚~~”，楊凌在激越的號角聲中驚醒，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因爲有韓娘跟在邊，不便和黃縣丞他們住在越樓的大通鋪裡，楊凌便睡在東、北城門間的玉皇閣。

韓娘了眼睛，也驚醒過來，楊凌一躍下地，邊跑邊道：“韃子攻城了，你老實呆在這兒，我去看看”。

到是喊殺之聲，士兵們在城牆上來回奔跑著，不斷揮刀斬斷城下拋上的鉤索、用利箭向城下還擊。城牆每隔十步左右放著一架絞車，繫著細鐵索，中間是一直徑一尺，長約一丈的圓木，圓木上出林林長約五寸的鐵釘，有點象巨型的狼牙棒。

兩名兵躲在城垛下只需擡起木棒向城下一拋，就聽到一片慘呼之聲，然後兩端搖起絞，又將那“狼牙棒”絞了回來。

這種守城工，雖然有些笨重和耽誤功夫，但是兩端同時還有幾名弓箭手協助，足以彌補缺陷，殺傷力倒也不小。

他匆匆跑到牆垛前，剛剛扶住牆垛，一枝利箭就嗖地一聲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篤”地一聲在玉皇廟的門楣上，箭尾嗡嗡直，把楊凌驚出一冷汗。

楊凌定了定神，躲在牆垛後斜著向下一瞅，不由得大吃一驚，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敵人

？只見城下到都是韃子兵，城牆高達數丈，他們用勾索、勾梯擲上城牆，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後邊有大批的弓箭手縱馬來回奔走著向上箭，掩護他們攻城，城上的弓箭手也不斷髮箭還擊，但是敵衆我寡，雖有地利之便，仍被制得擡不起頭來。

楊凌貓著腰兒急急奔向南城門，堪堪衝上城樓，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地皮，硝煙四起，把楊凌嚇了一跳，向城下一看，只見地上炸開一個大坑，倒著十多個人，一匹被炸斷了的馬兒倒在泊中猶在不斷悲鳴。

楊凌暗暗咋舌，看不出這時的火炮也這等厲害，這時代就有了炸彈了麼？他還以爲這時的炮彈都是些實心鐵球呢。

不過這炮放上一發那煙實在濃得可以，楊凌剛剛奔跑過來，呼吸急促。被火藥嗆得咳嗽不已，硝煙慢慢散盡，現出城樓掩後的黃縣丞，他向楊凌急著招手道：“賢侄，快快過來，小心不要被流矢傷了”。

楊凌哈著腰跑過去，只見城樓前方架著三門大炮，正對著城下，幾名炮手正在張地裝彈、填藥，左邊一門大炮的引線這時已“哧哧”地引燃，幾名炮手紛紛捂住耳朵閉上眼，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大炮的位置頓時硝煙瀰漫，一個人影兒都看不清了。

楊凌被薰得眼睛都紅了，待眼前濃煙慢慢散去，只見城樓前那尊下邊安有支架的大炮後座出一丈多遠，這還是炮上有鐵錨固定，否則還不知這大炮要蹦到哪兒去，幾個炮手正在將大炮推回原位。

由於城下韃子四散遊走，避開了正前方，這一炮雖然聲勢地山搖，卻只炸死一人，炸傷幾人，頗有種大炮打蚊子的覺。

楊凌大聲問道：“黃大人，韃子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江把總呢？”

黃縣丞指著側前方大聲道：“二里半驛失陷，韃子增兵了，江把總正在前面督戰，城上只有一百多名士兵，顧此失彼呀，你快去驛丞署，要驛署的人上來守城”。

“好！”楊凌答應一聲，轉向城下跑，這時劉典史領了二百多名民壯涌上城來，被一名哨長指揮著分散到城牆各，這些民壯只是普通的百姓，全未過軍事訓練，慌慌張張的，聽了士兵的解說，也不管城下有沒有敵人，抓起擂石就往下拋擲，氣得那些士兵直跺腳。

這些人也不懂得自我保護， 一名冒出頭去的民壯被一箭中了口，剛剛跑過來的韓娘一把架住了他，其他的民壯見了頓時嚇得畏手畏尾，雖有兵大聲呵斥，卻死活不肯頭了。

此時街上空空，百姓們在衙役們的呵斥下果然都呆在家中不敢四跑，剛剛跑到十字路口，楊凌就見馬驛丞領著十多個驛使，趕著三輛馬車正急匆匆地迎面而來，楊凌忙站住腳步，高聲道：“馬大人，城下韃子分散攻城，守軍人手不夠，黃縣丞請你派所有驛使上城助守”。

馬驛丞跳下馬來說道：“哪裡還有人手，東門西門也有大批韃子攻城，他們攻城械不足，便四分散攀爬城牆，我的人已經全派出去了，就剩下這些，正給江大人送炮”。

楊凌一聽還有大炮，不由心中一喜，不過想想方纔那鐵傢伙的效果，又有些失，他頓足道：“現在韃子四面開花，主要是守城軍士照應不過來，恐怕大炮用不大”。

馬驛丞指揮兩輛馬車分別駛向東西兩門，自已帶了一輛馬車繼續前行，說道：“賢侄錯了，這不是大將軍炮，這炮是“擊賊神機石榴炮”、 “威遠石炮” “萬人敵荔枝炮”，用來守城最是靈便”。

楊凌聽得莫名其妙，馬驛丞見他不懂，邊城頭趕邊跟他解說了一番。敢馬驛丞所說的炮其實就是炸彈，“擊賊神機石榴炮”有點類似現代的手榴彈。用生鐵鑄造，形狀像的大石榴。

“威遠石炮”是用石頭鑿的，裝火藥，每枚石彈還摻雜了100顆小石子，炸開來殺傷力極大。“萬人敵荔枝炮”積最大，陶泥罐裝填火藥，還有碎石、碎鐵片、鐵蒺藜，炸開來彈片飛及數百步，傷敵甚衆。

楊凌聞言大喜，記得看《火燒圓明園》時，大清跟八國聯軍打仗，那是用人海戰大刀長矛的跟鬼子拼吶，想不到明朝的火居然這麼發達，有了這種東西就算自已一介書生，要一個人守一片城牆也易如反掌，不喜得拳掌。

這批炸彈的運到果然產生了極大的效果，使用冷兵的韃靼騎兵雖然悍不畏死，可是本無法同炸藥相對抗，隨著到發出的炸聲，城下死傷無數，攻城暫時停止了。

城頭上死傷的明軍士兵有四十多人，加上不知自我保護的民壯，共約百人，軍中和臨時徵調來的民間郎中忙著到治傷。

江把總親手斬殺了幾名韃靼兵，殺得起，提著兩把淋淋的斬馬刀大聲痛罵民壯愚蠢，不時在他們的屁上踢上一腳，喝斥士兵教他們如何作戰。黃縣丞和劉典史等人跑去東西兩城巡視，察看傷亡況。

楊凌攀著城頭，看到韃靼人退到了三箭地外，正在醞釀著下一的攻擊，東西兩城外的韃靼兵也開始向那裡集結，看人數足有三千多人。韓娘從識的衙役那裡要來一哨棒，站在他邊小心地看護著，雖然材小，倒自有一颯爽英姿。

楊凌看到城外還有這麼多敵軍，哪怕是純拼消耗，剩下的守軍能不能守住第二攻擊也殊未可知，況且最厲害的守城利，那些炸彈只剩下不足二十枚，不覺有些憂心忡忡。

但是現在明軍給他的覺已經大出意料了，他沒想到明朝時軍事科技已經這般發達，在他印象中明朝一直是孱弱不堪一擊，皇帝不務正業、宦爲禍天下，其他的一概不知。

不過以一個對清宮戲更悉的普通人來說，他也只能知道這麼多了，要不是他知道當今太子朱厚照，又恰巧看過《游龍戲》這部電影，他本不知道如今弘治皇帝之後是誰當皇帝，更遑論對明朝更多的瞭解了。

由於明史是清朝人修的，其中不言而喻，由此衍生的什麼戲說、演義，當然更加不足採信。一本《揚州十日記》，一本《嘉定屠城記略》，竟在中國本土湮滅二百多年，二百多年後才從日本找出來，由此可見清朝時的文字獄之徹底。

其實那時明朝距資本主義已不遙遠。鐵產量是整個歐洲的總和，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銀因爲貿易流向中國，工業產量佔全世界的60%以上，而所謂的乾隆盛世時，產量只佔全世界的6%。

難怪明朝傳教士利瑪竇《中國札記》這樣記載中國：“這裡質生產極大富，無所不有，糖比歐洲白，布比歐洲……人們飾華，風度翩翩，百姓神愉快，彬彬有禮，談吐文雅。”而乾隆時來訪的英國特使馬戛爾尼則說：“遍地都是驚人的貧困……很多人沒有服穿……軍隊象花子一樣破破爛爛的”。

明朝時的中國，有些象後世的日本，自已能發明的就自已發明，發明不了的就花大價錢買來外國貨後研究仿造，那時京城的“神機營”，每一營5000人，用霹靂炮3600桿、大連珠炮200桿、手把銃400桿，這是何等現代化的裝備啊！

然而，經濟、文化上的先進，和政治、軍事上腐敗的不可調和，讓一種更爲落後的文化主了相對文明的中國，時奇蹟般地倒流了，科學家絕跡了，先進的火被埋葬了。

火槍被斥爲“奇技巧”予以廢除，“雅克薩戰爭”中，清軍繳獲的扳機擊發式火繩槍，康熙僅留下二支自己把玩，命令清軍止使用此種新式火槍，理由是“不得中斷前人所授的弓箭長矛”。到片戰爭時，手持大刀長矛的清兵對火已經徹底陌生了，居然視之爲邪，以爲用狗就可以破之。

這些事，楊凌自然不甚瞭解，只是看到明軍所用的武太出自已意料，想起後來八旗軍橫掃中國，一時想不通其中的原由而已。

王主簿和鄉里德高年昭的老者，率領著人上城送飯了，“鴻雁樓”的老闆特意殺了一頭大豬犒賞將士，韓娘過去取了兩碗米飯，一碗豬燉菜，喚道：“相公，吃飯吧”。

楊凌這才從怔想中醒來，連忙從韓娘手中接過飯菜，擱在積滿白雪的城牆上，兩個人就站在牆邊吃起飯來。楊凌也真的壞了，拉進大半碗飯，才發現韓娘小口地吃著飯菜，笑瞇瞇地看著自已，不奇怪地問道：“看我做什麼？”

韓娘抿兒一笑，聲道：“我看相公吃得香，心裡開心”。

楊凌眼睛有點溼，他見韓娘又和自已搶著吃菜，把剩在碗裡，天氣冷，都快凝油了，忙挾了兩塊兒放在碗裡命令道：“快些把都吃了，相公不喜歡吃豬的，知道嗎？”

韓娘甜甜地答應一聲，用筷子把挾斷，瘦的送到楊凌碗裡，自已著飯，眼睛從碗沿上出來，撲閃撲閃地看著他，楊凌無奈地笑笑，好順從地把拉到裡大口地咀嚼起來，韓娘看他吃得蠻香，一雙大眼又滿意地彎了月牙兒。

吃完了飯韓娘乖巧地搶過碗要送回去，楊凌看見角沾著一粒飯粒，不好笑地出手指在脣邊颳了一下，韓娘一怔，看到他手指上粘下一粒飯，不有些不好意思。再見楊凌不把飯彈掉，卻把那粒米飯送進了裡，頓時俏臉酡紅一片。

急忙左右看了一眼，發覺沒有人注意夫君這近乎調笑的親暱舉，因爲張而端起的肩膀這才放心地塌下來，見相公仍含笑著自已，不怩地白了他一眼，急忙端起碗轉逃開了。

楊凌看到雖也穿著男袍，但是腰仍著纖細，款款擺間有種人的韻致，不覺心中一，想到有朝一日把對自已的溫和給予另一個男人的可能，心中忽然充滿了嫉妒：“現在風氣如此，娘一定不會改嫁吧？那我是不是可以......”

他忽地轉過，抓起一捧潔白的積雪著臉頰：“天殺的，你原來怎麼想來著？如果投太多，豈不更加痛不生？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能讓上別人？”

“上別人？”這念頭一跳出來，他發覺比對得而復失更加人難以忍。的天平，開始在自私和“偉大”之間搖擺不定起來，臉上，雪融如淚。

“嗚~~~”，牛角號聲不合事宜地吹響了，楊凌恨恨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彎腰抱起了一塊二十多斤重的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