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釣還是抓,病秧子拎著桶回來之時桶里有差不多四五條魚。兩條鯽魚,一條兩三斤重的黑魚,兩條青魚。安琳瑯本沒抱太大希,沒想到這廝出去一趟還真給帶回收獲。
“放哪兒?”頎長消薄的男人攜帶一水汽,口中哈出的白汽氤氳的他眉眼有幾分笑意。
雖然很淡,但這若有似無的嘚瑟,安琳瑯一眼就看出來。
說起來,來到方家也有大半個月,安琳瑯從來就沒見這仙男臉上出過太多的神。他就像一個游移于世俗之外的旁觀者,對什麼都很冷淡。今日能出神,看來心確實不錯。向來是個很會使喚人的BOSS,對于如何讓人樂呵呵地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
人做事要干脆,同時夸獎也要干脆。于是指著大灶旁邊的空地,讓他將東西放過去:“不錯,很厲害。大冬天能抓到這麼多魚,看不出玉哥還有這一手。”
話音一落,周攻玉眼睫微微一抬,詫異地看著。
安琳瑯夸贊的話說出口,心里也是一愣。但轉瞬又揚起了脖子,態度十分坦然。夸獎別人又不是背后說壞話被人抓到,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清雋的男人提著水桶逆站在門邊,面上不聲,但舉手投足之間的姿莫名拔了不。
安琳瑯默默看著,挑了下眉,心道:果然。
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永遠逃不了夸一句就尾翹上天的魔咒。
“沒想到啊玉哥,你除了生得一手好火,居然還有這本事。”既然夸了,那就順便一起夸吧,上下皮子一的事兒,不費勁的,“說到這個我想起來,上回玉哥磨刀的姿勢也是真的非常不錯,讓我至今難以忘懷。玉哥,你看這一條活蹦跳的魚,不知給你這把柴刀,你能殺好并且剃鱗麼?”
周攻玉:“……”呵,以為這麼淺的幾句夸獎他就會任人驅使?
“且拿過來吧,鱗全剃掉?”
安琳瑯的一雙眼睛都彎了月牙:“對,還有腮,魚肚子里頭的黑皮也刮掉。”
周攻玉呵呵一聲冷笑,放下魚簍,拖了蓑。他拎著一把柴刀,利落地抓了安琳瑯手指著的那條魚轉就從容地去向井邊。
方家老夫妻倆看著一站一蹲的兩人,忍不住臉上掛了笑。
雖然還沒婚,但小夫妻倆瞧著還和睦。
老兩口心中怎麼想,兩個人完全不知。一個蹲在井邊仿佛作畫一般咻咻地刮著魚鱗,一個端著小板凳去到灶臺后頭,面無表地烤起了火。
還別說,這分工合作,各司其職的模樣確實和諧。
方老漢拍拍上的灰戴了個氈帽又出去了。
雖然有魚,但過年沒確實不行。他不死心,揣著一個荷包就又去村里轉。不過轉了一圈回來,活沒買到,卻從屋后頭的桂花嬸子的手里勻了十五個蛋。
桂花嬸子平常除了給鎮子上的富戶洗洗裳,倒倒夜香,也養了兩只。日子過得苦,沒那麼多糧食養,養都是用來下蛋的。兩只母養了大半年,一個一個地攢,統共五十來個。大雪天兒蛋不好賣,自己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才勻給老方家。
鄉里鄉親的也沒要錢,心里惦記著上回去方家吃的那些好東西,方老漢要塞錢死活不收。
老方家夫妻兩知曉桂花嬸直日子過得苦,拿了的蛋,怎麼著也得回報點什麼。方老漢本就是個心腸的老好人,這些年發善心干的事兒不。看大過年的,桂花嬸子一個人在茅草屋里實在可憐。心里一,就讓方婆子過來把人去方家過年。
方婆子去喊,桂花嬸子哪里好意思來?就十五個蛋,哪里值得一頓年夜飯?
“這如何能行?我這等不祥之人……”
方婆子年輕時候喪子,也被人說過命不好命中克子。方婆子一看桂花就想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只是的命到底比桂花好得多,沒了兒子,丈夫自始至終都陪在邊。
“我們家不興這些事兒。要是我家在乎這個,老婆子我早就死街頭了!”方婆子活到這個歲數,一輩子該吃的苦都吃過了,“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二哥的主意。你也曉得你二哥這人,他既然開這個口,那我們家就沒那麼多虛的假的。來吃飯!”
方婆子的一番好意,桂花嬸子差點眼淚落下來。
這一輩子可太苦了。年的時候在娘家當牛做馬,挨打挨罵。嫁到方家村,好不容易嫁了個疼的丈夫,結果年紀輕輕就重病去了。亡夫疼,也替他守著。兩人短暫一場姻緣得了個兒子,結果三年前去鎮子上打短工,意外被路過的貴人給打死了。
好好的一個孝順兒子就這麼沒了。那打死人的貴人卻連個說得過去的由頭都沒有,看一個寡婦。把尸往地上一扔,就一句不長眼的小子沖撞了貴人的馬車,打死就打死了。可憐一個寡婦喪夫喪子哭得差點瞎了眼睛,兒子喪禮上被親爹親娘上門來罵喪門星。
那個親娘,指著的鼻子讓往后都別想回娘家。省得把晦氣帶回去害了孫子!
方婆子一番好意,實在是不忍拒絕。想想,桂花嬸子干脆將家里生的蛋全拿來方家。
“添個菜。”局促地將一籃子蛋放下來,“大年三十兒要是忙不過來,去屋后頭喊一聲。我就在屋里,聽得見。不管是洗菜擇菜,還是做其他的,都能搭一把手。”
安琳瑯聽方婆子說了,桂花嬸子在方家過年。
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過來過年就過來過年便是。安琳瑯本沒當回事,但此時看桂花嬸子的模樣,好脾氣地還是點點頭:“行,我不跟嬸子客氣,嬸子也別跟我客氣。”
桂花嬸子笑笑,就出去了。
冬日里晝短夜長,一天覺沒做什麼就天黑了。安琳瑯剛在小板凳邊烤了會兒火,外頭周攻玉端著一盆理得干干凈凈的魚放到的面前。安琳瑯:“……”
“放哪兒?”那不似真人的一張臉凍得通紅,白皙的皮比雪還白,眼睛水潤而清亮。扭頭看了一眼水里的自己,對比之下,當真是格外得堵心。
安琳瑯隨手指了個灶臺,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那作,敷衍之意毫不掩飾。
活兒都干好了,連個字兒都不想說。
現實的人人一時間無語凝噎,周攻玉:“……”
一聲不吭地回到灶臺后頭。
粥已經煮好了,但既然讓他殺魚,今日肯定是要做的。雖然不大喜歡吃河魚,但基于對這半個多月安琳瑯廚藝的認可,他心里還是約有些期待的。
說起來,周攻玉從不是個貪之人。他從年起至如今的年歲,挑不分場合。太腥太油膩的東西從來都是不沾筷子的,但這個病好像已經很久沒發作了。瞥了眼已經站起來準備做魚的安琳瑯,他不用特意使喚地自覺燒起了火。
鯽魚,最適合做鯽魚湯。雖然后世大多時候都用鯽魚催,但其實鯽魚湯是一道不錯的滋補菜肴。不必是產后的孕婦,子弱些的人也能吃。
做鯽魚湯,要想湯濃白,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就是煎。小火慢煎,煎至兩面微黃,二來就是加開水熬湯。滾燙的開水,這兩步做的不好,鯽魚湯就總會差點味道。
周攻玉過灶臺的看著,聞著空氣中飄出來的味兒,忍不住又琢磨起安琳瑯的份來。
實在是沒辦法不好奇,這人這一手好廚藝,層出不窮的做菜方式。好似一本活著的菜譜,就是宮里的廚都不一定有知道的菜譜多。但這麼小的年紀,這等扎實的手藝委實古怪。
不管來古不古怪,等這廝捧著鮮的魚湯喝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沒事找事。
日子一晃兒就過,轉眼到了。
王員外家里催得很,一大早天才剛亮,王家的人就已經來方家敲門了。安琳瑯急急忙忙吃了兩口飯,跟方婆子一起坐上了去鎮上的牛車。
“怎地方二嬸子也去?”來人是人,來家里幾趟的張媽媽,“方二嬸子子好了?”
方婆子這些日子在家被安琳瑯好東西養著,整個人圓潤了一圈。原先瘦得皮包骨頭,這會兒瞧著臉頰上有了些。黑黃的臉退了些黃,瞧著人都神了不。聞言樂呵呵的:“大好了,是我家兒媳婦照顧的好。子骨都結實了不。”
“是的喲,你這是好福氣。”大過年的張媽媽樂得說吉祥話,“有這麼個能干的兒媳婦,將來更好的日子還在后頭呢!等你家兒子子再壯實些,指不定三兩抱倆,家里就熱鬧了!”
這話說的浮,但架不住好話人人聽,方婆子笑得臉上都開了花。
安琳瑯在一旁裝聾作啞,也不拆臺。反正這話說的就是圖一個高興,大過年的何必給人難。三個人說說笑笑,牛車吱呀吱呀地就到了鎮子上。
還別說,有時候湊巧就是那麼湊巧的。他們的牛車才過了鎮子的牌坊準備往街道里頭拐,迎頭就撞上了一輛奢華的大馬車。那駕車的人穿著見面的裳,一手就扯住了馬車的韁繩。鄉下街道窄,就夠一輛車穿行。兩輛車這般對面擋住,進退不得。
那邊的大馬車馬鞭當空甩的啪地一聲響,駕車的漢子厲聲喝道:“退后。你們擋在路中間作甚!”
這一聲嚇得方婆子子一震,抓著安琳瑯的手都下意識地發。方婆子是個典型的弱子,膽兒小。安琳瑯趕拍拍老人家的后背,刷地一下抬起頭來。
西北天冷,安琳瑯出門前特地穿得厚厚一層。怕脖子進風,還拿圍巾圍了半張臉。若真要說,整個人磕磣得仿佛哪個貧民窟里刨出來的。從頭到腳,就剩一雙眼睛在外頭。但就這一雙眼睛,那呵斥的漢子到邊的叱罵噎在了嚨里。
他盯著安琳瑯,面上的神變得十分古怪。但即便如此,也沒聲張。反而敲了敲后的馬車。
那閉的馬車開了一條,他對著那條嘀咕了兩句。
就聽吱呀一聲響,那輛馬車的車窗開了一條隙。影匯,從這邊的角度約能看到一張紅艷艷的兒。但距離有些遠,其實看不太清。就在安琳瑯心里奇怪,那車窗門忽然啪嗒一聲關上。然后那輛奢華大馬車的主人什麼話都沒說,車夫莫名其妙掉頭就走。
安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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