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高岳總有一日要在在長安城當中，暢通無阻！」

木柴發出畢剝不絕的響，往外冒著青的火焰，燃燒在一壟當中：其上橫著個蒸汽騰騰的木桶，下面圈著些磚石，夜晚太學館外廣闊荒蕪的田野上，高岳躺在木桶和浴湯之中，洗著原本已發臭的軀，仰面看著古老的夜空......

四更天不到，高岳安靜地自夢鄉里醒來，坐在榻邊，將襆頭將自己已開始蓄長的頭髮圍好，穿上青衿深，套上六合靴，系好腰帶，開始收拾參考的。

蔡佛奴送的厚毯子十分實用，既可以鋪開來坐臥，也可當作背囊裝東西。

小越州宋住住送的是一些基本的餐、手爐，還有四蠟燭和一些木炭，和高岳將其小心翼翼地裹在毯子里，打卷紮好，手搭著系扣便能背上後。

另外邊是王團團和宋雙文送的餐飯食，雙文做的還是味的麻胡餅和脯，而王團團則切了冬筍、菠菜丁，混在黃飯當中，據說這種黃也做仙人食、救命草，吃完后可以讓人重新力。

收拾妥當后，高岳便提著食盒背著毯子走出房間，掩上了門，悄然踏下了樓梯。

黎明裡的太學館舍里，全無一人，所有的什都蒙上了青灰的靜謐，高岳獨自離開了太學館，連劉德室都沒告訴。

因為今日是正式春闈的日子，務本坊的金吾子弟和街坊使提前不時間，將坊門打開，不用再等待宮中的鼓聲了。

今天馬上白日後，應該是清朗的天氣，冷風順著灰白的街道旋來，高岳呼出白的口氣，看著坊牆外禿禿的樹榦，往寂寥的晨星，「各位同學，各位親人，各位朋友，也許你們做夢也沒想到過，當然我也沒有——我高子現在正在大唐當一名太學生，並且在今天就要參加全國最高規格的禮部考試，我的目標是考中進士，不，其實我的目標是能挨到考試結束——所以要是有網路直播的話，我完全可以給你直播一個『我在唐朝考進士』的節目，獨一無二。」

想完后，他便走出坊門，監門的坊卒坐在那裡，看了自己幾眼，還說了句「起得可真早哇」。

可高岳沒有走上通往皇城的道路：距離街鼓奏響還有足足一更多的時間，他繞了個道，走向了同樣沉睡在夢中的平康坊。

在今天，他這樣的應考舉子走在街道上，是不違背宵制度的。

事實上，整座長安城已經有許多白舉子開始和高岳一樣，提著各種什，往皇城方向聚攏，當真是「麻如雪，滿於九衢」。

在西北角巡鋪前大約二十步的地方，安老胡兒借著燭火，詫異地看著黑漆漆的街面，懷裡還捧著蒸籠，「是你這位郎君？」

「安老丈，來四枚蒸胡。」高岳說完，將東西放在地上，坐在矮杌之上。

「好好好，今天可是郎君的大日子，老胡兒再多送你兩枚，免得場后挨。」安老胡熱地招呼著。

可高岳的眼神卻迴轉著，始終盯著蒸胡攤位的南面。

終於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來，黑幕的夜里走出那個梳著髒兮兮辮子的胡人奴僕，牽著匹四平八穩的母馬，鞍上端坐著那位老者，依舊是烏羊混帽，合著深大氅，靴子在馬鐙上晃晃盪，那老者手中有節奏的轉鞭子，口中念念有詞，彷彿在計算著什麼——但一到安老胡兒的攤位南五步時，這老者就像安裝了機械發條般準，哈哈一笑，停下馬來，停止了咕嚕，翻下馬，站在蒸籠的香氣前嗅了大約五秒鐘后，朗聲說道「老胡兒，老規矩。」

接著他便坐在了高岳的對面。

矮幾之上，互相看清楚對方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那老者沒有解開大氅，高岳看不到他里的章服。

並且這老者很明，迅速猜到高岳應該是特意起如此早，在街鼓奏響前，於蒸胡攤這裡等著自己。

高岳起行拱禮，那老者微笑著頷首，「祝郎君今日文場大捷。」

「其實晚生來此，是有個很大的疑。」

老者用手指敲了下長幾的木面，接著沉聲說，「郎君但問無妨。」

「不知明公自那夜后，高遷何？」

這個問題讓那老者長大了。

蹲坐在路邊的那胡人奴僕再次咧開大無聲笑起來，用鞭子捅著領來撓。

老者的眉目鎖，他最初覺得面前這位太學生是不是力太大了，專門來尋他開心的，可隨後也釋懷了，噓口氣，「很可惜，我沒那種際遇，位繼續滯留原地不調。」

高岳聽后，便坐下不再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敢問明公在朝中擔當何職？」

老者答覆得很快，「執掌煩劇之務，幾乎不堪其負。」然後對著高岳豎起四手指，「四種什都歸我管。」

高岳頓時似乎明白什麼，低聲說，「如此教了，可關於春闈的事還希明公賜教。」

蒸胡上來了，二人各自掰開，白亮晶晶的氣冒出來，相對無言吃了數口，那老者啜了口羊雜湯，呼呼幾聲，沒直接回答高岳，而是突然反過來問高岳，「郎君你可知道，今年知貢舉的主司為誰？」

「潘右庶。」

老者呵呵笑起來，用手著鬍鬚，「我倒和潘右庶有些。」

說完，他的雙眼裡閃出來，手指捻住鬍鬚不，靜靜看著高岳的反應。

高岳欠說，「謝謝明公抬，不過有些事還是親力親為的為好，即便此次下第，只要能窺見整個過程，來年晚生努力進，對癥下藥，便有讓世人刮目相看的那一天。」

「哦？我知道你們國子監有位張譚的，困於科場三十載，又有位劉德室的，接連下第十五年。依你看，他倆為屢屢不中？」

「張譚心殘，德室偏枯。」說完這八個字后，高岳自己都暗暗吃驚，他也能像唐人那樣拽文了。

心殘的意思是，張譚七十歲，又不得志三十餘年，心思早如枯木死水，不思進取了；

而偏枯意思是劉德室只攻詩賦，全然不通經和時務策，故而等於是半不遂。

老者點點頭表示贊同，接著目人，「那郎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