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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霜寒》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何為真相(下)

出了此等醜事,莫家自然如雷轟頂,莫老爺迂腐又怕事,不敢與金家鬧翻,便轉頭與自家弟弟商量,要他將莫小雨許給金煥做妾——雖說傳出去一樣讓人笑話,可事已至此,還能有什麼辦法?

憶及這段辱往事,柳纖纖、或者說是莫小雨,含淚恨道:“那時連我娘也來勸我,哭著說若我不肯,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雲倚風皺眉,輕聲安:“姑娘若不想說——”

“我說!門主聽完、聽完才能幫我討公道。”莫小雨激地打斷他,又平復了片刻氣息,方才繼續道,“我不想嫁,更不想死,於是就逃了,一年後,我聽說堂姐嫁了旁人,幾位哥哥也親了,他們過得很好,面極了。”

面的只有自己,為了報仇,拜了一個魔教妖做師父,學了一套厲害的蠱毒功夫,導致容貌俱毀,五臟損。

“可我不後悔,只想著早日報完仇,才好安安心心去曹地府。”莫小雨道,“那真正的溯洄宮柳纖纖,是被掌門慣出來的,單純得很,我假裝自己是被火燒傷的可憐人,也信了,還同我說了許多自己的事。”

雲倚風問:“柳纖纖人在哪裡?”

“我把打暈了,藏在肖家鎮的老孫家裡,師父替我看著,說好事之後,就送回蒹葭城。”莫小雨眼底悲涼起來,“我易容,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因為我先前同是一樣的,天真爛漫,不諳世事。”

雲倚風拿過手帕,小心替沾去了角鮮

“混上山后,我一直在找機會,那父子兩人警惕至極,連吃飯都要驗三遍毒。”莫小雨道,“直到地蜈蚣出來搗的那天,我聽到靜,就又趁機去了觀月閣,發現金煥不在,而金滿林竟然一躺在床上,全冰涼,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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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燕然與雲倚風對視一眼,先前只是推測,現在看來,莫非金滿林當真早已中毒亡?

未能親手殺死這老魔,莫小雨心中恨意滔天,舉刀狠狠將他的頭顱斬斷後,又想起金煥還活著,自己不能過早暴,便趕忙離開觀月閣,恰好在花園裡到了暮雪。

雲倚風道:“所以你就靈機一,假裝與他糾纏,故意引他傷了你,從而洗清嫌疑?在聽地蜈蚣說出有辦法下山後,又擔心金煥會就此逃,索半夜冒險溜出去,砍了那些藤蔓?”

莫小雨垂下眼簾:“是。”

“今日真是對不住姑娘了。”季燕然歎氣,對道,“先好好在此養傷吧。”

“我養不好了。”莫小雨搖頭,覺得肺腑又劇痛起來,“師父也說,我活不過三月,現在看來,怕就是今晚了。”

雲倚風遲疑片刻,問道:“除了金煥,姑娘可還有何心願?”

莫小雨搖頭,著說:“沒有,我想殺他,我、我只想殺他,哪天他若死了,還請門主燒一封信告訴我。金煥……金煥,他方才瘋了般想殺我,他怕是已經認出我了,我腕上有一大片胎記,他們父子二人知道,我平日裡都是小心遮著的,不曾想他竟是裝瞎,呸!”

雲倚風想說話,卻被莫小雨打斷,拼盡全力道:“還請二位將我的首擺在後院裡,我上有莫家兒的‘莫’字蓮花刺青,雲門主既提過水遙城退親一事,他多疑謹慎,一定怕這刺青會暴我的份,引出他的醜事,便會想辦法毀了它。”

“我相信姑娘所說的所有事。”雲倚風道,“何必要——”

“要,我要變厲鬼,模糊最好,日日跟著那惡人!”莫小雨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表猙獰,“門主……雲門主……答應……”裡不斷湧出鮮,還沒來得及說完最後一句話,頭就向前無力垂下,徹底咽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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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煥也果然如所料,第一時間就去毀了首。

回憶消散,季燕然眉心,見天已黯,便來阿福,讓他去給隔壁的人準備晚飯。

阿福答應一聲,快手快腳到廚房點了幾道清淡小菜,與一盅滋補湯一起,端到了南邊的客房裡。

雲倚風道:“多謝。”

“這都是我家王爺吩咐的。”阿福幫忙把碗筷擺好,又多打聽,“聽說暮雪剛才殺了岳名威,也是王爺與雲門主安排的嗎?”

“與你家王爺無關,是我付的銀子。”雲倚風將床上的玉嬸扶起來,對阿福道,“他上山時,上居然連一張銀票都沒有,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吃我?”

阿福嘿嘿道:“那倒不是,軍中的賬是老吳在管,想從他指頭裡摳出銀票,比登天還難。二位慢慢吃,我去旁邊看看那位……我聽說他是盜墓賊?這人一直睡著沒起床,估計這陣該了。”

待他離開後,雲倚風攪了攪碗中湯飯,遞給玉嬸道:“昏迷了這幾天,胃多了傷,嬸嬸得食多餐。”

玉嬸躺在床上,雖說上依舊沒力氣,臉卻還不錯,心不在焉吃了兩口飯,終是忍不住問:“那柳姑娘,不是,那莫姑娘,當真命這麼苦?”

“是啊,是個可憐人。”雲倚風道,“不過金煥已死,金滿林也是親手所殺,勉強算是報了仇,將來還是別做淋淋的厲鬼了,快些投胎到一個父母慈的好人家吧。”

玉嬸問:“殺了金滿林嗎?”

雲倚風點頭。在發現雪貂的之後沒多久,他就從那小胖團子的到了一張卷的紙條,上頭是金煥的書信,質問對方為何要派人當真殺了自己的父親,那人究竟是柳纖纖、暮雪,還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字裡行間悲憤而又惶恐,連字跡都在抖。有了這張報,再加上柳纖纖的臨終所言,倒不難推斷出整件事的經過——在對方原本的計畫中,金滿林只需要服藥假死,卻沒算到當晚會有地蜈蚣上山,攪得整座賞雪閣鈴聲大作、攪得所有人都要跑出去抓賊。當時金滿林已經服下假死藥,金煥若一直待在觀月閣,事後顯然無法解釋,只好也跟著跑了出去,原想做做樣子便是,可偏偏就是他被地蜈蚣一口毒煙噴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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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嬸惶惶道:“聽著就造孽。”

“那晚當金煥聽到父親亡的消息後,以為只是安排好的假死,我當時為了安他,恰好又說了一句金滿林首完整,他就更安心了。”雲倚風道,“我猜他是半夜恢復的視力,所以第一時間就去了回廊看親爹,不料竟是斷首慘狀,一時間悲傷震驚過度,不慎發出了聲音,後又擔心會吵醒我與王爺,索裝出中邪模樣,抱著腦袋又推又,哭了半天。”

玉嬸臉發白:“這些人,都瘋了嗎?”

雲倚風道:“嗯,是瘋了。”

金滿林的慘死,終於讓金煥約覺察出整件事似乎是一個環,許多人都是其中一部分,卻又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死的人越來越多了,下一個……下一個會是誰?

而當時的雲倚風與季燕然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為了保護玉嬸,便讓服下迷藥,又在脖頸間製造出青紫淤痕,借由暮雪一句“被人活活掐斷脖子”,徹底打消了金煥的懷疑。

再後來,就是地蜈蚣的自覺消失,以及暮雪的假死——方法是雲倚風教的,這位堂堂風雨門門主,不知是從哪裡習得一堆裝死的方法,比街頭雜耍花樣還多,真得很。

玉嬸想了一會,繼續問:“金煥又是誰殺的?岳公子呢?”

隔壁房中,周明同時開口:“那王爺可曾推斷出,金煥是死於誰手?”

季燕然道:“死了的柴夫。是你們設下計謀,他去翻那堆乾柴的吧?”

他原以為老張當真只是個無辜的枉死者,直到後來在金煥的旁,發現到了一極細的線。柴堆裡埋有暗,藏得極妙,毒刀彈出後,機關會被後推散架,變一堆細小廢柴,很難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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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倚風也在慢慢解釋:“若沒有柳姑娘這個異數,那按照對方的安排,便會是小廝殺了柴夫,岳之華殺了小廝,金滿林殺了祁冉,金煥喂給金滿林假死藥,最後再由死去的柴夫殺了金煥,金煥死了,裝死的金滿林無人看顧,自然也就真死了,中間缺了一步,所以我猜岳之華是被祁冉殺害之後再藏匿,這樣剛好是一個閉環。”

玉嬸聽得目瞪口呆,半天之後才問:“圖圖……圖什麼?”

“對啊,圖什麼。”雲倚風又替盛了一碗熱湯,原本想說那人是圖腥、圖殘忍、圖毫無頭緒、圖迷霧重重,從而順利讓複雜局勢瘋季燕然,卻又怕嚇到玉嬸,於是只道,“幕後那人,或許當真是腦子有問題吧。”

門外傳來一聲愜意而又舒坦的呵欠聲,以及阿福熱洋溢的招呼:“這位大盜,您醒啦?”

雲倚風一笑,對玉嬸道:“嬸嬸先好好吃飯,我去外頭看看。”

地蜈蚣靠在圍欄上,還在慨自己命大,前日在山上一覺睡醒時,旁邊守著的竟然不是冰雹與雪狼,而是江湖第一殺手,雖然兇了些,但至沒有被拋棄啊,心中自是高興萬分。這陣搖頭晃腦正在滋滋,轉就見雲倚風出了房間,趕忙嘿嘿諂道:“雲門主,吃飯啊。”

雲倚風遞給他一枚剔碧綠貓兒眼:“此番多謝你背嬸嬸下山。”

“雲門主客氣,這有什麼可謝的。”地蜈蚣心花怒放,又抱拳道,“若沒事,那我就先走了,咱們山高水闊,有緣再會。”這話說得豪萬丈,真真像是俠客一般,不過走路倒是沒改舊習慣,放著大門不出,要翻牆爬樹,背影如山間老猴,一溜煙就消失在了重重疊疊的屋簷中。

季燕然餘瞥見窗外人影,於是吩咐道:“先將此人押下去,好好看著,切莫走任何風聲。”

“是!”下屬領命,將周明拖出了門。雲倚風一路目送,還踮腳想看看究竟要關在哪裡,卻冷不丁被人住了後脖頸,頓時驚得一:“喂!”

“進來!”季燕然將人一把拉房中,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聲音冒火,“給我坐在這裡老實代,為何要擅自改了計畫,那場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倚風覺得自己甚是無辜:“不小心的。”

房間裡安靜得詭異。

兩人誰都沒說話。

風雨門門主是因為心虛,無話可說。

蕭王殿下則是純粹被氣昏了頭。

過了一會,雲倚風主問:“王爺在見到火場之後,可有嚎啕大哭,心如死灰,痛不生,悔不當——”

季燕然用兩手指住他的:“沒有。”

雲倚風在隙裡艱難長歎。

郎心如鐵啊,蕭王殿下。

季燕然哭笑不得,也沒了火氣,鬆開手道:“那道只是做做樣子,發力就能解,況且還有暮雪在暗護你。”

當時雖說已經按照金煥的佈局,假意中計“殺”了暮雪,而金煥也已經死了,兩人卻不確定對方是否當真想像煉蠱一樣,讓縹緲峰只剩最後一個人,為免夜長夢多,雲倚風便打算自己主躺平。考慮到山上或許還有別的眼線,甚至連臥房牆上都難保藏著眼睛,兩人也演得認真,此時恰好又有一夜暴雪帶出了岳之華的,那這場即將到來的對戰也就更加順理章起來。

季燕然那一招點使得極虛,看似力道十足,雲倚風想解卻是輕而易舉之事,只是沒料到會一屁把蠟燭坐下來——後頭一想,扯扯嗓子喊救命,讓對方以為自己早已葬火海,也好,省得還要等季燕然回來,再與他“決裂”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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