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閣里,張嬤嬤還在努力糾正夫人的用詞不雅,太師府上下,七姜掌摑沁和堂嬤嬤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四夫人匆忙趕去,子淑送到門下,待婆婆走遠了才回來,下人們三五群地說著閑話,便徑自來了妹妹展玉頌的屋子。
二姑娘上午罰跪,膝蓋發了紫,卻被嫡母丟在房里不管不問,丫鬟們也不敢多事。
子淑悄悄來,塞給妹妹一小瓶膏藥,輕聲道:“一,可別落下病。”
玉頌小心收好,淚眼汪汪地看著嫂嫂。
子淑說:“你二嫂嫂扇了朱嬤嬤一掌,鬧得翻天覆地的,母親已經過去了。”
玉頌驚訝地問:“二嫂……打了祖母的人?”
子淑點頭:“是啊,真了不起,我見了們還要低頭三分,新娘子實在厲害。”
玉頌怔怔地說:“可是,待祖母發了怒,會狠狠責罰二嫂嫂,會狠狠打……”
韓子淑知道,妹妹的怯病又要犯了,好好的孩子,背負了克父克母的罪名,從小非打即罵,膽兒都嚇破了,又想起來,早飯到此刻,妹妹一口東西還沒吃。
“嫂嫂給你拿些點心,你乖乖的,不怕。”子淑了小姑子的腦袋,心疼地說,“頌兒,再忍一忍,等你大哥哥攢夠了錢……”
話未說完,外頭有人找,子淑不得不離開,被婆婆知道私下照顧妹妹,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
外面是大老爺派來的人,告知家里,展懷遷明日京,同樣的消息,也傳到了沁和堂,老太太正一下一下叩擊著桌面,站了一屋子的人,都跟著心驚膽戰。
上清忽然在榻前跪下,說道:“這件事因清兒而起,姑祖母,就給清兒去和二嫂嫂說明白。”
四夫人眼珠輕轉,附和道:“是啊母親,年輕孩子好說話,我讓子淑一道跟著去,不論如何,給您個代。”
老太太心里十分煩躁,便命們都退下。
四夫人攙扶孩子起來,一同退到門外,溫和地說:“這就去吧,讓你大嫂嫂陪你一道去。”
上清卻搖頭:“嬸嬸,明日我自己去就好,沒得大嫂嫂也討個沒趣。”
四夫人微微蹙眉:“明日去?”
這件事,仿佛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過去了,誰也沒來找七姜的麻煩,而觀瀾閣的人,聽說二公子明日歸家,高興壞了,里里外外忙著打掃收拾。
七姜什麼事也做不了,傍晚又去后院遛狗,一來二回反倒和管事的羅叔混,羅叔還答應,回頭弄一只狗來,好養在前院。
這一晚,七姜沒能睡好,說不張不在乎,那是騙人的,終于要見到新郎了,不出意外的話,是要和度過一輩子的人。
當然,出嫁前哥哥嫂嫂私底下與說好,萬一將來被展家趕出去,他們就來接妹妹回家,要妹妹千萬別害怕,離了夫家這輩子也有人養活。
七姜并不指誰養活,會種地、會紡紗,山里野果野草全認得,還會打鳥抓野兔,就算流浪去深山老林,也不會活活死,可憑什麼,憑什麼這輩子要憋屈的過。
翌日天晴,春和煦,怎麼瞧都是喜慶的日子,沒睡好的七姜一早被張嬤嬤折騰起來,好在不是強迫去請安,而是親手為梳了頭,沉甸甸的金簪珠釵滿發髻。
映春在一旁怯怯的,生怕夫人一個不爽了和嬤嬤打起來,可意外的,夫人竟然任憑擺布,一句話也不多說。
張嬤嬤拾掇完了,左看右看心滿意足,笑道:“已經派人去外門張,二公子進宮面圣后,就會回來向老夫人和大老爺請安,完了再回朝廷去,這是忠孝兩全的規矩,雖然匆忙些,好歹能和您見上一面。”
映春說:“嬤嬤,咱們有兩年沒見過公子了吧。”
張嬤嬤合十念了聲佛:“老天保佑,我們哥兒總算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那之后,便是漫長的等待,一撥一撥消息傳來,進城了、進宮了……丫鬟們跟著高興,外頭嘰嘰喳喳很是鬧騰。
沁和堂里,最后一個消息傳來,下人稟告道:“老太太,二哥兒已經出宮了,就要往家來。”
便見上清起,向姑祖母福了福:“清兒去了。”
且說展懷遷面圣復命后,龍心大悅,賜馬行街,讓他早早回府向長輩報平安。
實則展敬忠就在朝堂,父子倆已見過面。
但天家圣地,不敢多言語,再有那些恭維賀喜的同僚大臣們要應付,與父親匆匆別過,展懷遷便往家去。
一路騎著馬,很是風,半道遇見表哥,何世恒隔著老遠沖他喊:“懷遷,晚上見。”
展懷遷無奈地搖頭,表哥還是這麼放不羈,據說舅舅已經放棄讓兒子仕,怕他太過胡鬧,將來整個家死在他手里。
這都是后話,展懷遷還要趕回家拜過祖母,接著去城外見母親,離家兩年多,他唯一惦念的人,就是娘親。
家里張燈結彩,還是迎新的喜慶,大小家仆從門里排到門外,接了二公子無不歡喜,展懷遷與大管家寒暄幾句,便往門里來。
“哥兒真是曬黑了,更健壯了。”
“福寶還說我長高了。”
“是是,瞧著是……”
一路說著話,忽然見沁和堂的人來,將展懷遷的路攔下,他淡淡地問候了聲,說:“嬤嬤別來無恙,辛苦你來迎我,我這就去見祖母。”
“老太太請公子帶上夫人一道去,只因夫人大駕,這家里沒人請得。”朱嬤嬤怪氣地說,“老太太想見見孫媳婦,都見不上。”
展懷遷沒聽懂,看向一旁的大管家,大管家尷尬一笑,院眷的事,他向來不過問的。
朱嬤嬤躬往西面指,說道:“二公子,請吧。”
闊別兩年多的家,一路走來,花園亭臺都重新修葺過,但其實過去什麼樣,展懷遷也沒多大印象。
將近觀瀾閣,有吵吵鬧鬧的靜傳來,本該出迎的張嬤嬤們不知去了哪里,但見有人在門里拉扯,才看清楚,表妹就被推了一把,失足從臺階上滾下來。
“清兒?”展懷遷下意識地趕上來,“別,摔著脖子沒有?”
“二哥哥……”上清睜開眼,楚楚可憐地看著他,“二哥哥,你回來了?”
展懷遷小心攙扶表妹起,抬起頭,便見院門下站著陌生的婦,紅艷艷的喜服,滿珠寶氣,方才就是把表妹推出來。
“云七姜?”展懷遷不念了一聲。
“都怪我不好,惹二嫂嫂生氣……”上清泫然泣,腳下一,伏在了表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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