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場人聲鼎沸。

樂知時側臥在地，癥狀愈發強烈，明明想要大口吸氣，但進的氣流卻越來越微弱，腔裡好像破了一個，嘶嘶地氣。還沒能吸足哪怕一口，他就開始了劇烈的咳嗽。

覺學生的狀態非常不好，王謙也很著急，“樂知時，怎麼回事？你還好嗎？能不能說話？”他扶起樂知時輕拍他後背，“深呼吸試試，慢點。”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白影闖這片淡藍之中，破開擁人。

“散開點，別圍著他。”

周圍的同班同學都嚇了一跳，誰都沒想到剛剛還在臺上發言的宋煜此刻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班主任王謙看見宋煜也有點吃驚，這也是他帶過的學生，當年就覺得這孩子冷漠，連好朋友都不多，怎麼都不像是會見義勇為的類型。

宋煜半蹲下來，把已經說不了話的樂知時半抱在懷裡，調整他的坐姿，然後從口袋裡拿出藥。

看到這隨攜帶的藥，王謙有些疑，仔細詢問：“宋煜，你這個藥他能用嗎？我已經打電話給校醫院的急救人員了，他們很快就到。”

“來不及了。這就是他的藥。”宋煜冷靜得不像學生，更像是專業的急救人員。他抬頭吩咐邊的人，“大家再散開一點。”

他鬆了樂知時的校服領帶，解開襯頭兩顆釦子，讓頸部暴出來，攬過他的肩，扶穩頭，另一隻手直接將氣霧劑對準樂知時的，作連貫迅速，“樂知時，吸藥。”

此時的樂知時滿頭冷汗，微微發紫，本能地攥著宋煜的手臂，用盡全力氣將氣霧吸進肺裡。

他已經很久沒有發過哮，那種眼淚和呼吸都不控制的覺浪一樣砸上來，一切都是空白的，但他能聽見宋煜的聲音，給他一種無形的安。

“再吸。”

同班兩年，周圍的同學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急救場面，一個個呆愣在旁邊，悉他的人多知道他過敏，但平時也只是出疹子，沒這麼嚴重過。

冰涼的藥霧湧進氣管，幾分鐘後，樂知時起伏不斷的口一點點恢復，呼吸終於不再

那麼急促和乏力。

“好點了嗎？”王謙不太放心，“還是要送到醫務室那邊休息一下。”

“是要復診。”宋煜拿開藥瓶，視線也從他蒼白的臉上移開，不經意間瞥到落在地上的一張包裝袋上，上面印著麵包兩個字。

他出手掌上樂知時口，覺他此刻的心率，然後抓住他手臂翻開，又查看脖頸，檢查出疹況。

癥狀雖然得到舒緩，可樂知時意識還是滯後。每次哮發作的時候，他會產生很強的依賴，像只掙扎中被撿回一條命的雛鳥。

急救時他什麼都想不了，只知道一定是宋煜在救他，恢復後的第一時間樂知時就想確認，於是虛弱地抬眼，看到宋煜的臉才心安。

“哥……”他聲音微弱，手指無力攀著宋煜的手臂。病癥如狂風過境，殘存的意志力讓他全然忘記了約定和偽裝。

耳尖的蔣宇凡沒過腦子，復讀出聲：“哥……哥？！”

這麼一個字，過了一層人形擴音，漣漪一樣層層傳開。

宋煜是樂知時的“哥哥”。

開學典禮的當天，這個樂知時保守了兩年的，全校都知道了。

·

一個學校總有那麼幾個出挑的，不是被議論，就是被簇擁。

樂知時和宋煜都是典型代表，只是沒人想到這兩個平時毫無關聯的人會有集，而且這麼。

消息在集人群里傳播最快，沒多久，開學典禮上的意外就了所有人議論的話題。

樂知時的年一直就不怎麼清靜。

剛到宋家時，他班上兒園，沒有悉的小朋友，語言也不通，最重要的是他和大家長得都不一樣，時常像雜技團的一樣被人圍觀，甚至被一些大孩子欺負，給他起“黃”、“小雜種”的綽號。

他很不喜歡兒園，每天都不願意上學，只想躲在家裡畫畫，一到兒園門口就哭，被抱下車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上了小學雖然也沒被圍觀，但至宋煜在，他不開心就去找宋煜。有時候宋煜一下課，回頭一看，可憐兮兮的樂知時就在教室後門的門框邊上，沒斷的狗崽崽似的。

同齡人漸漸懂事之後，排他的人了一些，大家也漸漸習慣。再後來，長大

的小朋友們審髮生變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樂知時是好看的，好看的程度在同年齡的男生里一騎絕塵，格也好，被欺負的樂知時又莫名為追捧的對象，總之就沒有消停過。

不喜歡為焦點，不想在開學典禮上被公開刑，可最後，樂知時還是以更加轟轟烈烈的方式為了全校矚目的焦點。

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他著天花板發呆。值班醫生對他進行檢查，他乖乖配合，像個沒有靈魂的玩，檢查完又躺下，繼續休息。

平穩的呼吸令他安心。

從小樂知時就想像力富，可以從天花板上的一個小小污漬聯想到白沙灘上的一隻寄居蟹，再從它小小的殼空間聯想到溶，甚至是黑。

就在他在天花板裡探索宇宙的時候，門忽然間打開。樂知時翻，把床簾拉開一個小，瞄了一眼，可看到的卻是蔣宇凡的臉，又失地倒回到床上。

“樂樂？”蔣宇凡的聲音得很低，像是怕把他吵醒。

“我沒睡。”樂知時從床上坐起來，拉開了簾，“結束了？好快。”

“嗯。”蔣宇凡替他把書包拿來，還遞給他一盒純牛，“這個你不過敏吧，我看你平時也喝。”見他搖頭，蔣宇凡才放心，“老師說不用回去報導了，你休息好了就直接回家。”

樂知時吸了口，“王老師沒給我家長打電話吧？”

這件事本來也是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不想讓蓉姨為他擔心。

“不知道，反正他把宋煜住說了會兒話，估計是了解況。”說到這裡蔣宇凡來了底氣，“我就說哪有這麼巧的事。剛好撿到銘牌，剛好認出你，發言發到一半居然從演講臺跑下來給你急救，上還剛好帶著你的藥。要不是你最後喊了聲哥，我都要懷疑你倆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了。”

聽到最後一句，樂知時一個激靈，“不不不，怎麼可能。”說完他又後知後覺解釋，“我們也不是親兄弟。”

其實他也很後悔。清醒過來恢復力的時候，回想到眾目睽睽之下宋煜哥哥的場景，樂知時簡直搥頓足，悔不當初。

“不是親的？表兄弟？”蔣宇凡恍然，“我說呢，你倆一點也不像，還不

是一個姓。”

“也不是，你聽我說。”樂知時把書包拉鍊重新拉好，簡單給他解釋了一下他寄養的況。

儘管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蔣宇凡再怎麼二，多也有些意外，“這樣啊……”

寄養這種詞對他們這些十幾歲的小孩而言太沉重了，好像就和不幸、悲慘和寄人籬下劃上了等號。

蔣宇凡心想，難怪樂知時在學校假裝不認識宋煜。他抓了抓頭髮，“那、那……那他家對你好吧？”

樂知時笑了笑，“好啊，和親生的沒分別。”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 ”蔣宇凡又問，“那為什麼不干脆直接，我的意思是，領養……”他很小聲地說出這個詞。

樂知時卻不甚在意，“哦，我以前也問過。叔叔說，我的爸爸媽媽是很棒的人，他們是我唯一的父母親，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希我能記住。而且他們說，哪怕沒有這個程序，他們也會好好照顧我的。”他補充了一句，“宋叔叔是我爸爸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們像親兄弟一樣一塊兒長大的。 ”

“原來如此……”蔣宇凡表像是放心許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認真，“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口風很。”

“沒事兒。”樂知時低頭，忽然發現自己的鈕扣開了，領帶也被扯開，可半昏迷的時候不記事，還邊扣釦子邊嘀咕，“怎麼回事……”

“你哥……不是，宋煜急救的時候解的。”蔣宇凡又說，“你肯定沒看到，他從臺上沖下來那樣子，太帥了。”

樂知時的確沒看到，很可惜，但他可以想像出那樣的畫面，低下頭，樂知時看見鞋尖上湮開的黑點，想到發病前幻想出的霾。他就是被烏的雲裹住了，困住了。

宋煜衝下來的樣子，大概像一束鋒利的，破開了那片霾，找到了他。

這畫面在樂知時眼前象化，心裡升騰出一愉悅，連牛都變甜。拿書包的時候發現裡面鼓鼓囊囊的，拉開拉鍊一看，裡面是早上收到的禮盒，“你連這個都裝進來了？”

“我想著你說完事了去11班來著。”

“嗯。”他把吸得咕嚕嚕響的牛盒癟，扔進垃圾桶，係好領帶後拿晃悠著的了一

下蔣宇凡的，“走吧咱們，回家吃飯。”

江城的八月底盛夏依舊，多年未修剪的欒樹幾乎要把茂的枝丫進三樓窗戶。這些熱的綠葉被閉的玻璃窗阻擋，看起來怪可憐的。

就跟小時候的樂知時著書房玻璃門往裡看宋煜時那樣，嘟嘟的臉都得變形。

從初一開始就和樂知時做同學，蔣宇凡知道他過敏的事，就是沒想到能這麼嚴重，他好奇問道：“你是怎麼知道自己過敏的？這麼嚴重的話，第一次發現的時候應該很危險吧。”

第一次……

其實他有些印象，但實在不能算多深刻，而且他小時候去醫院的次數太多，反而沖淡了發現癥狀那次的記憶。

“不記得了，那時候我才三歲，好像住院了。”

“三歲！”蔣宇凡不敢想像，“你今天這樣就夠嚇人的了，還好你哥在，我剛剛百度了一下嚇死了，原來哮沒有藥在邊的話是會出人命的。”

樂知時寬他，“今天發生的是極小概率事件，是倒霉中的倒霉。”

但他又想起來，第一次發作的時候，宋煜好像也在。

告別值班醫生，兩人準備下樓離開，誰知剛一出去就遇上一個相貌清秀的短髮生，和他們一樣穿著初中校服，臉紅了，聲音也很小，“樂知時……”

樂知時不是很眼，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蔣宇凡。

蔣宇凡想起了什麼，低聲音小聲提醒死黨：“這就是給你送禮的那個生，11班的。”

樂知時低聲啊了一聲。

“你、你沒事了吧？”

“我沒事了，已經好了。”樂知時說了句謝謝。

孩如釋重負，挽了下耳邊碎發，“早上我去你們班找你，你還沒來學校，我就把東西放在你課桌裡了……”

樂知時看見的耳朵，紅了起來。

“希你喜歡。”

太好大，的聲音淹沒在蟬鳴中。

他攥著書包帶子，沉默了兩秒，最後還是拉開拉鍊，把裡面的禮盒拿了出來，雙手遞還給。

蔣宇凡沒眼看了，這場面太窒息。他撇過頭從三樓往下，竟然看見一個悉的影，個頭很高，穿著白襯衫。

這不是宋煜嗎？蔣宇凡瞇起眼仔細瞅了瞅。

還真是！

宋煜推著車朝這邊走來，到一棵香樟樹下又停下腳步，低頭看表，又抬起頭往上看了一眼，正巧和蔣宇凡視線相撞。

氣場太強，隔了好幾米蔣宇凡都被這冷冰冰一眼給震住，立刻扭回頭，假裝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