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了驚嚇，謝書神不濟，夜睡得極早。

半夜忽地驚醒，睜眼見帳昏暗，僅有燭燈的星火微微閃爍。側眸去，季淮閉目安然睡，呼吸均勻。

謝書輕輕側過，闔上雙眸，醞釀片刻卻睡意全無。約莫已睡足，復睜開雙眼，盯著帳頂，腦中思緒翻涌。

在想白日之事，想前世，想今生，想與季淮的相，最終想到白日灑在季召上的末，以及他斷了的那只胳膊。

謝書不自覺輕抿起。心知季召多疑，今日之禍只需稍稍一想，他便能發現不對之，也必定會懷疑到自己上。

然謝書知道季召只是懷疑，沒有證據證明的參與，他即便懷疑也難以確定。

但季召素來心狠手辣，前世未曾有害他之心，最終都得了個家破人亡，莫說今世讓他斷了左臂……

謝書后站著將軍府和季淮，倒也不必怕他，然暫時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握了下手指，心底有了思量。

如今和他撕破臉還為時尚早，既然他只是懷疑，那就繼續混淆他的知，讓他更加搖擺不定，等先安住這條毒蛇，而后伺機而，一舉攥住他的七寸，要他再難翻！

下定決心，謝書轉眸再看向季淮，見他長睫輕垂，未有蘇醒跡象。作很輕地自榻上坐起，而后小心翼翼地從榻尾下來，披上外裳后向帳外走去。

開帳簾的那刻，謝書又看了眼季淮，確認他仍舊未醒，這才放心離開。

孰不知，在放下帳簾之后，榻上本該沉睡的青年，緩緩睜開雙眼，漆黑的眸一片清明。

今夜的星月被云層遮擋，天格外黑。

謝書沿著記憶的方向緩緩走去，步伐很輕，然夜太靜，依舊有鞋底踩在草地上的窸窣之聲，于是謝書下意識連呼吸都放輕了。

走到季召的帳門口，深吸一口氣，而后調整面部表，讓自己看著神悲傷一些，便抬腳進去。

季召帳的線稍稍明亮，謝書一眼便將榻上的人看清。

那人蓋著錦被，無法看到手，然看著他頸上的傷痕和慘白的面，以及他在睡夢中都狠狠皺著的眉，最后謝書注視著他額上的細汗。

斷了一臂，他定是疼極了，只是不知……謝書定定看著，背著燈的眸灰暗，似有一片荒原。

前世被斬首的父親，被誅殺的殿下，還有被他親手將劍尖刺口的。不知與他們相比，誰更疼？

想著謝書輕彎起，頰上梨渦似含著，眼底卻凝著霜。緩緩蹲下子，直勾勾地盯著季召，手指使力一恰大，眼中便盈起霧來。

喚著：“季召。”而后又喚：“阿召……”

季召在疼意中醒來，聽見孩帶著哭腔的喚聲，他有些艱難地睜開雙眼，便見孩蹲在自己榻邊，淚盈于睫，眼角微紅，漂亮的杏眸全是霧蒙蒙的水汽，看著似是難過到了極點。

恍惚是在做夢，季召的思緒不大清明。

孩還在喚：“阿召，你疼不疼啊？一定很疼地對不對？”說著，似神手想要他，然最后又怕疼了他，回手，漂亮的大眼睛無措地看著季召，而后終于顆顆淚珠從白的腮邊落，哭得梨花帶雨。

約莫是疼得厲害，季召的腦子更不清明，他恍惚覺得孩這幅模樣眼，似在何見過。

而后他終于憶起來，在未嫁東宮前，季召見過數次，還有那聲‘阿召’，以往四年一直縈繞耳畔。

總是希自己與他人不同，所以不愿喚他安王，想在稱呼上與他人區分。季召不喜聽，但為了穩住，最終由喚了，然不知何時起，不再喚阿召，喚起了‘王爺’。

季召又想了想，想起來了。在那夜，皇帝下賜婚圣旨給將軍府，而后孩來尋他。

哭著來的，哭時的模樣與此刻一般，無聲而惹人憐，然季召冷心冷，當時所只覺煩躁，卻還得忍著不耐哄。

他讓莫要抗旨，讓嫁給太子，還讓做自己應，最后他對說：“阿書，事之后，本王定不負你。”

孩聽后瞪大雙眼，以往清澈明亮的雙眼，映著那刻的月，只剩破碎的。影中滾珠落，無聲流著淚，哭得哽咽，卻仍然努力彎笑回：“我知道了，王爺。”

自那以后，再未喚過季召阿召。再見面，不知是否是為了避嫌，的眸也再未落到季召上，眼里的也再未為他亮起。

每次季召見，都覺得既悉又陌生，他的心底有說不上的異樣，直到此刻，再次見到這幅模樣，那異樣才終于散去。

這才對，還是那個蠢姑娘。

他扯了扯角，想要說什麼，謝書又開了口：“你怎麼會傷呢？”

說著似又要哭了：“林中為何會有熊，而且當時那麼多人，怎麼就只攻擊你，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謝書忽難以忍般將腦袋放到膝上。其實是哭不出來了，大也掐得好疼，只能借此擋住面，努力保持哭腔道：“怎就讓你這般苦楚？嗚嗚嗚嗚嗚……”

季召本因疼痛神不濟，又半夜被吵醒，聽一通哭，神經更加衰弱，一時未發現有何不對。

他其實已對謝書產生懷疑，然此時實在沒力思考，聽完這一番話，懷疑莫名消散些不說，還下意識順著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事已至此，哭有何用？”

微頓后，他輕閉雙眼，聲音微弱地補充：“只要你莫有二心，繼續在東宮助我，即便上蒼讓我失去左臂，也不能磨損我的半分意志。”

謝書聞言，埋在膝間的眼角輕一下，沒有什麼表地想著。不怪此人前世險大事，殘缺不見消沉，竟還想著事。生命力忒過頑強。

然抬起頭時，還是著聲音道：“好。只要阿召你好好的，我什麼都愿意做。”

季召疲憊地點頭：“夜已深，回去吧，莫要季淮發現。”

“好。”謝書彎了下，起時心想，的確得快些回去，不能讓殿下知道半夜出來看季召。

不想讓季淮誤會。

然謝書不知——夜風中，季淮靜靜立在帳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