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諸事繁忙，吃過糕點之后，一刻也沒有多留，便匆匆離去。

江知宜樂得輕松，恭恭敬敬的將人送走之后，又遣離殿中宮人，取了筆墨準備給采黛回信。

適才跟皇上說好，后日過午去宮后苑逛逛，這并非想去賞景，而是多年不進宮，對宮中各知之甚。

只有宮后苑，在幾年前進宮時，曾隨姑母去過那兒，知道那里有個還算蔽的萃春亭，想著可以與采黛相約，在那亭子里見上一面。

也不知采黛能不能出來，為此而苦惱，卻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迅速將寫好的字條塞進食盒里，只等著晚上宮來送藥時，將信兒帶過去。

當晚，送藥宮照常來送湯藥，江知宜趁著接藥的時候，像上回一樣，用指甲劃過的手心，又低頭似做無意的看了那食盒一眼。

送藥宮作一滯，昂首慌的看了一眼，又匆匆掩下緒，勾出一個略帶勉強的笑容，提著昨日的食盒，由吳全引出了玉鸞宮。

次日再來送藥的時候，帶回了采黛的好消息，江知宜看過字條，暫時放下一樁心事，不管最后能不能見到，總歸是有了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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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后苑的玉茗花開的正濃，就著天凝地閉的嚴寒，堆簇紅如雨的姿態，浮著淡淡幽香，在這樣總是灰蒙蒙的冬日里，顯得有些格格不。

江知宜以帷帽掩面，著這滿苑的艷，覺得有些晃眼，一時停住了腳，引路太監卻在一旁催促：“姑娘，皇上就在前頭等您，快隨奴才來吧。”

恍恍惚惚的點了點頭，隨著那太監加快了步子。

聞瞻的確已經等在前面，見過來，仿佛有片刻的愣怔，而后上前一步，掀了掀將秀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帷帽，罕見的出些笑意，好像在嘲笑這副樣子太傻，“那日說讓你遮臉只是玩笑，你還真……”

“還是遮上些好，省的給皇上惹來麻煩。”江知宜打斷他的話，老老實實的抬手將帷帽弄好。

這宮中熙熙攘攘、人多眼雜，還是小心為好，若真是出現了什麼紕，折磨的終歸還是自己。

聞瞻收起笑容，又恢復了不近人的模樣，沉道：“你倒是懂事的很。”

說是出來走走，還當真只是走走，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也不是可以溫聲細語談的關系，同行漫步逛了小半圈，誰都沒有再吐出一句話來。

江知宜一心忙著思考怎麼支走皇帝，竟沒注意到前頭楸樹上著的積雪，正搖搖墜的準備砸下來，依舊心無顧忌的往前走著，突然被人拉了一把，那積雪略過，砸了旁人滿懷。

一向高高在上的聞瞻，這會兒上到掛滿了落雪和結凍的冰凌，說不出的狼狽。

江知宜茫然抬頭，待看見眼前之景后猛地反應過來，立即抬手替他拍去上的落雪，又不忘自己想要支走他的目的，慌忙道：“都是臣不小心，才害得皇上遭了難，天冷風大，容易著涼，皇上快去換換裳。”

說著，又朝候在遠的李施招手，讓他趕送皇上去換新，免得損傷龍。

聞瞻平靜的立于一旁，始終保持著緘默，連帶著江知宜說留在此等候時，他也未出言反駁一句，只是在臨走之時，轉頭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其中冷意比冰雪更甚。

江知宜沒機會顧及他的目，見他離去之后，只吩咐隨侍之人等在這兒候著皇上，自己則繼續往前而去，有宮人要跟著，被厲聲訓斥：“皇上說了今日允我自行走，我看哪個敢跟著。”

來之前仔細觀察過，離這最近的宮殿來回最也需一炷香時間，再加上皇帝換服需要耽擱些時候，足以讓和采黛見上一面，再問問們近況。

宮人聞聲紛紛噤聲不語，垂頭退了下去。

提上了萃春亭，在亭中環顧一圈，并未瞧見任何人的影子，方低聲音了幾聲“采黛”。

良久之后，采黛打量著四周，小心翼翼的自茂盛松柏之后出來，十分欣喜的握上的手，興沖沖的喊了聲小姐，但下一刻看到面蒼白，滿臉遮不住的疲憊時，又忍不住皺眉關切：“小姐你臉不太好看，近日可有好好喝藥？”

“自然有好好喝藥的，你和姑母日日特意為我熬的藥，我豈有不喝之理？”江知宜展而笑，連眉眼都舒展開來，邊拉著坐下，邊問：“姑母可還好？未再去找皇上以卵擊石吧？”

“沒……沒有。”采黛吞吞吐吐，不敢把實說出口。

親之人，不會瞧不見對方藏的緒，江知宜看出言語之間的為難，正詢問：“究竟怎麼了？你如實告訴我。”

“太妃娘娘……說一定要讓皇上后悔……后悔今日所為。”采黛一鼓作氣，將愉太妃近日種種吐了清楚。

太妃娘娘上次去找皇上挫之后，回來就像魔怔了一樣，開始極力尋找線索，說什麼一定要知道皇上的世究竟如何，還要將此事大告天下。

“世？什麼世？”江知宜有些疑，握了的腕子，就要聽說出個所以然來。

但還沒等采黛開口，便聽后一聲輕咳響起，江知宜猛然轉頭，瞧見聞瞻正站在亭下，眉目肅然的看著。

他站的筆直，上的服并未換過，依舊是沾了冰雪的那一套，但現在看來又有些不同，前連云紋的因為而加深，在積雪折的下，似淺水流，生出波粼粼之。

江知宜一時怔忡，來不及思索皇上為什麼沒換裳，也不知道皇帝何時站在了那兒，只是呆呆的著他，差點連呼吸都忘了。

已經有隨行的太監從底下上來，毫不留的將采黛團團圍住。

采黛抬步掙，江知宜也手要去拉，卻被擋在其間的太監生生拉開，兩人之間隔著段距離，誰也無法夠到誰。

聞瞻看著眼前景象，掀袍緩步上了長階，也不說話，只是朝著那些手的太監一擺手，示意將人押下去。

“小姐，小姐……”采黛晃子，用雙手不停的推著押住的人，用的力氣太大，有長甲因此被折斷，滲出些鮮來，卻依舊在掙扎著。

宮里的太監眼中只有皇上，對待旁人皆是黑心，見采黛不停反抗，覺得自己會在皇上面前落得辦事不力的結果，抬手便是一掌，直打得角也流出鮮，一時忘了掙扎，順手便束手將押住。

江知宜嚇得落下淚來，跑過去要替驅趕那些太監，太監們不敢對手，只是手虛虛的攔住，再次上前，又被阻攔。

如此來往數次，直鬧得疲力盡，帷帽早已落，出一張被眼淚蒙住的臉來，那張脆弱的面孔，似是淋了一場經久不衰的大雨，而那雨水是盡數撲面而下的。

“皇上……”徹底沒了辦法，轉又走近聞瞻，拉住他的臂膀，聲嘶力竭的乞求：“別……皇上我求您，求您放過采黛，都是我的錯，是我違逆您的意思，是我傳信，我求您，求您別怪罪旁人，只管治我的罪……”

說著，“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手指落在他的裳下擺上，像是到了救命稻草般攥住，盛滿眼淚的雙目倔強的著他，其中有懇求、有不忍，還有些難以言說的恐懼和懦弱。

聞瞻冷眼睥睨著，直到哭得哽咽，止不住的咳嗽起來時，方將人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手攬住的腰肢，讓不至于摔到地上，另一手解開上的大氅，披到上。

剛從他上下的大氅，帶著暖意和陣陣安息香味，牢牢的將江知宜圈在其中，在他的桎梏之下，不敢掙，只是一味的哀求他放過采黛。

可以給他想要的一切，無論是，還是自由，甚至讓永遠被囚于他的金鳥籠之中，當一只只會點頭低鳴的鳥雀，也認了。

聞瞻仍舊不為所，抬手用指腹為抹去眼淚，面上驀然多出些平和來，聲音更是極盡溫，“這麼冷的天兒，何必作死來惹朕不高興。”

他離極近，輕聲低喃就在耳邊響起，卻只覺得像是落深水之中，那水逐漸沒過的頭頂，讓無論如何努力的·息和掙扎，都得不到一生存的希。

最后，索不再掙扎了，任由自己一點點沉水底，就算再有出的手，也不會拉住。

江知宜適才還在高聲痛呼，這會兒突然沒了聲音，眾人皆是一驚，采黛著那張姣好卻絕的面容，還在無聲的涌出眼淚，哽在間的那句小姐，再也沒能出口來。

亭一時雀無聲，聞瞻朝著眾人瞥過一眼，未發一言，躬把江知宜攔腰抱起之后，信步走出了萃春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