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辦公樓后, 溫淩直接穿過公園,進對面寫字樓。乘電梯,按了42樓。
看著不斷上升的數字, 一顆心竟奇異地安靜下來。
“叮”一聲, 電梯提示音拉回了的思緒。
溫淩抱著資料出來,辨認了一下通往董事辦的路。
到了門口, 抬手叩響實木辦公門。
“請進——”
溫淩忙推門進去,正要開口問候, 誰知抬眸對上了一雙陌生的眼睛。
楞在那里, 完全沒料到這麼晚了他辦公室里還有別人。
溫淩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就見傅南期從置的會客室出來, 把一杯咖啡擱到了辦公桌上:“這是信通的蘇總。”
信通是業首屈一指的機械原材料供應商,與紫科技常有業務往來。
溫淩恍然, 只是沒想到信通老總這麼年輕,外貌俊朗,氣質倜儻, 竟一點也不輸給他。
想起他邊的人,遠的不說, 傅平、周晗之類, 就沒有長得丑和氣質俗的。他不會是個控吧?
——腦袋里莫名閃過這麼一個荒誕的念頭。
“蘇總好。”心里飛快運轉, 面上謙遜道。
“你好。”蘇聞舟平和笑笑, 沒有多寒暄, “你們聊。”抄了自己的文件徑直去了會客室等候。
只隔著一扇玻璃門, 溫淩抬頭就能看到。
他已經低頭在翻文件了。
“找我有什麼事?”傅南期道。
溫淩忙收回目, 把自己遇到的問題跟他說了。說話的時候,也忍不住去看他的反應。
不過,他神如常般淡漠, 實在看不出虛實。
室溫度很高,他只穿著襯,低頭在文件上安靜簽著字。筆跡流暢,大開大合,寫的一手好字。
心里不免更加忐忑,幾乎是提著膽兒說完。
室又重歸安靜。
他這才擱下筆,不答反問:“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絕對不會出現問題,也不會延誤工期的?”
溫淩猶如被掐住脖子的鴨,一張臉都憋紅了。
到萬分愧,又是自責,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道:“我知道我過錯很大,不過,您現在罵我也無濟于事了。”說完驚覺自己有些耍無賴。
原以為他會生氣,誰知他卻笑了笑:“你倒是有長進。小姑娘,會學我說話了?”
溫淩臉頰通紅,不知道他這聲調侃是嘉許還是諷刺,一時更加茫然。
好在他沒什麼痛打落水狗的興趣,話題轉回正事上:“你確實有錯,不過,最大的錯誤不在于監管不力。”
溫淩不解,看向他。
他手里的鋼筆點點對面。
溫淩會意,忙坐下來。
“公司那麼多人,難道需要領導一個個盯著嗎?為什麼犯錯那人不重視工作?為什麼他犯了錯,同事不向你匯報反而幫著瞞?你在你下屬面前一點威信都沒有,這才是項目出現問題的本原因。”
一言驚醒夢中人,溫淩如醍醐灌頂,腦袋里那些糟糟的事好似有了一主線,正慢慢理清。
所以,說到底還是的問題。
“……是我不對,可是……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也不知道趕工還來不來得及。”
他瞥一眼,微微一笑。
溫淩不明白他在笑什麼,聲音頓住。
“我已經說過了,領導是沒有錯的。”他笑意加深,有些意味深長,“就算你錯了,也絕對不能讓你的員工真的認為是你的錯。可以謙遜,必要時承擔責任,但是,作為一個領導,無時無刻都要在下面人面前保持威信。你明白了嗎?”
溫淩在他漆黑平靜的眼底,看到了茫然的自己。
不是不懂,道理都懂,可是,作……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算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苦笑,似乎是覺得有點心累,“那我說直白點吧,如果你沒有辦法樹立自己的威信,這次的事哪怕解決了,后續也會不斷出現問題,永遠無法做到令行止。這次的事,并不一定是壞事,也許也是一個契機。”
溫淩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要借機發難?
都是朝夕相的同事,自問做不到太絕。
可是就像他說的,如果自己沒辦法做出改變,沒辦法樹立起自己領導的形象,整個團隊就像是一盤散沙,工作一點效率都沒有。
看出的掙扎和猶豫,傅南期直言不諱:“瞻前顧后猶猶豫豫,這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你要記住,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這話,猶如一記棒槌,狠狠砸中的肋。
溫淩攥住了手指。
張了張口想要反駁,結果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后來只弱弱憋出一句,像是徒勞挽尊:“他們是我的同事,不是我的敵人。”
“親兄弟還有界限,何況是同事。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吧?你對他們客氣,他們只會當福氣。你這次退了,以后他們一個個騎到你頭上,你信不信?!”
溫淩陷了沉默。
玻璃門對面,蘇聞舟抬頭朝這邊了眼,眼中出詫。
很見他私底下跟人聊這麼久,還是個新人。
“謝謝您。”溫淩起朝他一鞠躬,抱著資料走了。
辦公門關上,蘇聞舟疊了疊資料走出去。
“怎麼了?”見他神迥異于往常,蘇聞舟饒有興趣地朝門口去。
“沒什麼,遇到個榆木疙瘩。”傅南期整了整領帶,沒好氣。
蘇聞舟笑:“年輕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栽幾個跟頭就知道了,不然,說再多也沒用,不聽的。”
他沒答,只扯了下角,似是輕蔑。
……
加班好幾個日夜,趕慢趕,工期總算趕上了,也按時了貨。
但是,傅南期那日的話就像是一顆種子,牢牢種在了心里,慢慢地生、發芽。
盡管不愿意去想,本能地排斥那樣做,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想做人上人,想往上走,就應該狠一點。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可惜,做不到。是想到要跟張月撕破臉,可能面臨同事們異樣的目,就有些不了。
到底不是他,可以做到心如鐵石,那麼冷靜理智。
當然,不是覺得他不好。
雖然那日反駁了他,也本能拒絕去那樣做,但心里明白,他的做法是非常正確的。只是,做不到。心里更不愿意承認自己的懦弱。
但是轉念一想,要是每個人都是傅南期,這世上還有弱者嗎?
豈不是誰都能站在金字塔頂端俯視腳下?
這麼想,心里好多了。
不過,覺得自己可能是惹惱了他,之后半個月都不敢去找他。偶爾到了必須要跟他匯報的時候,著頭皮打過去都提心吊膽的。
他聲音一如往常,冷靜而平和,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過,還是心里惴惴。
知道自己理虧,也不敢辯解什麼,只夾著尾小聲匯報,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他的時間那麼寶貴,被浪費半個多小時,結果還不聽,換誰都會生氣吧?亦或者是——恨鐵不鋼?
甩甩腦袋,嘆口氣,決定不再去想。
很快到了大年前夜,薛洋特地打了電話來,邀過去吃飯,說還了不人,希能借此認識一些前輩,多取取經。
溫淩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確實需要,欣然應允。
出門前,特地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上個禮拜去商場買的新服——一件白的羽絨服。
很修的設計,帽子很大,上面還有一圈絨,翻上去時只出一顆小腦袋,特別可。
程易言看了,眉頭卻皺得老深,邊搖頭邊嘆氣,滿臉嫌棄。
溫淩也有點不確定了,低頭看看這看看那:“……有什麼問題嗎?不好看?”
程易言:“你這姿,披個麻袋都跟仙一樣。”
溫淩無語了一陣,又被夸得有點飄飄然,在鏡子前轉了好久:“那你還愁眉苦臉的?我還以為不好看呢。”
程易言:“好看是好看,就是……”
“就是怎麼?”回頭。
程易言組織了一下語言,此刻,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就是有點齒。”
溫淩:“……”
程易言連忙打補丁:“你平時穿的都太中規中矩了,雖然天生麗質,但咱也不是十七八歲小姑娘了,偶爾也可以試試輕的風格嘛。”
夏裝還好,偶爾還有幾件稍微大膽點的,加上溫淩材好、氣質人,就算穿簡單的職業裝也非常迷人。
不過,冬裝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材不,款式真就那麼幾件,還偏。
“這我新買的,你試試。”從購袋里撈出一件大,直接塞到手上。
溫淩看一眼,有些吃驚。
服是長款,淺藍和白羊絨混紡,領子竟然是水貂的。
“這很貴吧?”
程易言出兩手指,哼哼:“我一個多月工資。你說呢?”
溫淩倒吸口氣。雖然每月也有一萬多薪水,從來不買超過三四千塊的服。
畢竟經濟實力就在那,賺多花多才實際。
而且,也不太追求這方面。
“算了吧,萬一給你弄壞了,我可賠不起。”
“一件服而已,壞了就壞了唄。我也就圖一時新鮮,我服都穿不過半年的。”不由分說,把拖到了房間里,“你里面怎麼穿啊?換條子吧,這搭的吊帶可以,就這件,Sexy……”
因為又化了個妝,溫淩打車過去時,已經是7點了。
好在他們不吃飯,只準備了很多點心,自取。
溫淩跟薛洋、師母打過招呼后便有意地在人群里搜尋,然后,還真發現了不生意場上的名人。
不過,這些人邊都圍著不人,不進去,就算偶爾能上一兩句,人家也只是客氣地跟點一下頭,轉頭就跟別人說笑去了。
顯然,不睬。
有點氣餒。不過,這種咖位,沒人理才正常。
干這行,哪能不點氣呢?
去桌邊用盤子裝了塊小蛋糕,邊吃邊往里走。到臺的時候,腳步生生停下——遠遠有道頎長的影子站在那。
傅南期弓著腰靠在窗邊,是一個閑適而慵懶的姿勢。
他今天穿的竟然是一件黑襯衫,側面去,領口微敞,有兩顆扣子都沒系上,那張半在黑暗里的俊臉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搭在窗外的皙白指尖,還夾著煙。
見慣了他高貴冷艷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乍然看到這樣人犯罪的他,還真有點不適應。
溫淩遲疑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他已經像是知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先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自己都沒發現,笑容里多帶了點小心翼翼的討好:“傅總,您也在這兒啊?”
“今天沒什麼事,順道過來看看。”他語氣平和。
溫淩舒了口氣,跟他又扯了兩句閑話,絕口不提那日的事。
后來遇到個人,溫淩跟對方聊了幾句,等回頭去,他已經沒人群里,跟一個穿深藍高領的男士在說話了,手里端了杯香檳。
收回目,不好再過去打擾,猶豫會兒就去了角落里。
“你跟個小孩子置什麼氣?”蘇聞舟往這邊了眼,笑。
“我跟置氣?”傅南期覷他一眼,像是聽到了一個什麼笑話。
蘇聞舟:“不然?”
傅南期抖了下煙灰,向遠:“聰明一小孩,也好學,就是太心了。”他頓了頓,“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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