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萬籟俱靜。
公主府中燈火闌珊,將盡未盡,值夜的侍揣著手在門邊打盹。
一陣夜風襲來,燈火搖曳,似有暗影一閃而過。犯困的侍了眼睛,只見墻外樹影婆娑,什麼人影都沒有,便砸吧砸吧,復又小啄米般點頭睡去。
而此時,后院一株高大的楓樹上,祁炎一襲黑盤踞枝頭,掌心上下拋著一塊石子,借著夜和枝葉的遮擋聆聽府外的靜。
白天趁紀初桃宮,他在府中四閑逛,已將公主府的布局和宮侍分布記了個大概,現在就差清府外侍衛的布防況,方便以后暗中出。
紀初桃的公主府離皇宮極近,守衛每四個時辰一換,只是不知每批分布在何、有多人馬。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有靜,不到一盞茶就能驚軍來援。
浮云蔽月,夜濃得如墨,祁炎攥住石子屈指一彈,石子越過府墻滾落在地,發出一連串吧嗒吧嗒的細響。
“什麼人?!”府外的守衛甚為警覺,被石子的靜引開,火把的芒掠過墻頭,落在祁炎幽冷的眸中。
他耳力甚佳,凝神細聽,可辨出聞聲而來的守衛一共兩撥,一隊守衛大概十六人。從腳步聲靠近的時間來算,在府外至有八隊守衛替巡邏,若想溜出府而不被人察覺,最多只有一盞茶時間……
不對。
祁炎敏覺地察覺到了紕:公主府地上的守衛固若金湯,可為何他在樹梢盯了這麼久,卻不見屋脊高有防備?
仿佛印證他的猜想,云開月散,祁炎眼角余瞥見屋檐上的一抹寒,登時眸一冷,仰面翻下樹枝。
幾乎同時,一支閃著寒的羽箭著他的下掠過,釘樹干一寸余深。
好箭!
原來府中高,還埋伏著箭手。
祁炎自覺手不錯,打仗刺探軍時,翻-墻躍瓦那麼多回皆未失手,沒想到竟能被區區公主府的箭手察覺位置!
楓葉被箭矢震得簌簌落下,祁炎反而越發神,涼薄的線一揚,翻落在地上,混夜中消失不見。
楓樹枝丫再次一沉,霍謙追了上來,踩在“刺客”曾蹲守過的位置,目沉默。
守衛聞聲而,很快執著火把趕來。
“有刺客,追!”霍謙低低開口,反手拔下釘樹干的箭矢,投背負的箭筒之中。
他躍下樹枝,卻沒有跟隨守衛一同追捕,而是略一思索,朝相反方向的西院跑去。
這里守衛森嚴,又毗鄰宮城,普通刺客不可能在他眼皮下輕易潛,多半是出了鬼。而整座公主府中能有這般絕佳手的,只可能……是那個人。
……
紀初桃做了大半夜的夢,夢里依舊是那些悉而零碎的畫面,有些已經應驗,而有些似乎又是還未發生過的事——
夢見祁炎吻,舌熱烈纏綿,結實朗的雄軀,燙得人心尖兒都在抖。
可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在哭,眼淚流在里,冰冷苦咸。
驟然驚醒,殿外火把通明,腳步紛,吵嚷一片。
“拂鈴,外面在吵什麼?”微啞著開帳紗一角,指尖滾燙仿佛還殘留著夢境的溫度,卷翹的睫上還掛著些許痕。
拂鈴掌燈過來,天寒夜深,怕嚇著主子,便一邊拿起外袍披在紀初桃上,一邊安道:“府中鬧老鼠,家仆們正在驅趕。并非大事,殿下快睡罷……”
“霍侍衛,那邊是祁公子的住,沒有殿下的命令,真的不能隨便進……”約傳來小年的聲音。
聽到和祁炎有關,紀初桃登時睡意全無,抓住拂鈴的手道:“祁炎怎麼了?拂鈴,不許撒謊!”
見瞞不住了,拂鈴只好說了實話:“方才府中潛刺客,霍侍衛懷疑刺客往祁將軍的房舍去了,想進去搜查……哎,殿下,您去哪兒?”
話還未說完,紀初桃匆匆趿拉繡鞋,推門跑了出去。
天黑的很,夜風灌滿了紀初桃單薄的袖袍,卻渾然不知,結合當下發生的那些事,下意識冒出一個想法:那刺客,該不是奉命來殺祁炎的?
霍謙果然挽著弓箭立于西院房前,這是紀初桃給祁炎收拾出的住,干凈通,采好。此時房中燈火已滅,看不出是否有人。
而小年則擋在霍謙前面,一臉為難:白天他因為送的裳太過輕佻,才被殿下責備過,這次是萬萬不敢再掉以輕心,讓霍謙去搜祁公子的屋子了。
紀初桃氣不定,張道:“霍侍衛,刺客在祁炎屋里嗎?抓到了不曾?”
見驚了紀初桃,眾侍衛紛紛躬,讓出一條道來。
霍謙看了眼黑漆漆毫無靜的屋子,抱拳沉聲道:“回殿下,刺客往此逃匿,在不在屋中,還殿下首肯,屬下一搜便知。”
霍謙心想:方才那條黑影是往東邊逃竄,這麼短的時間絕對不可能趕回西院。若此刻屋里無人,則說明那黑影極有可能就是祁炎,暗夜行,定有不可告人的!
他奉命來此,除了保護三公主的安危,亦要監管祁炎的靜。
紀初桃無心揣度霍謙的想法,只擔心祁炎是生是死。上前,卻被趕來的拂鈴拉住。
“殿下,危險。”拂鈴朝搖了搖頭,而后將懷中的斗篷抖開,披在了上。
紀初桃攏斗篷,想了想,停在原張,妥協道:“那你們輕些,別太魯莽。”
霍謙朝閉的房門走去,里面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人氣。
他一手搭在門扉上,另一手握了手中鋒利的箭矢,正破門而,卻聽見吱呀一聲……
門從里面打開了,影一寸寸從祁炎上褪去,出他英俊野的容。
祁炎只穿了純白的里,肩上松松罩著件外袍,頭發亦有些些許凌,似是剛從榻上吵醒。他隨意且慵懶地掃視一眼庭院中嚴陣以待的侍衛,抱臂道:“三殿下府中,真是時刻都有好大的陣仗。”
霍謙面上閃過一驚疑,完全沒想到祁炎會出現在此。方才他在門外,明明未曾聽到里面有呼吸!
難道一個活人會無聲無息,憑空出現不?
“祁炎!你沒事罷?”紀初桃的聲音打破平靜。
有些不放心,攏著斗篷向前,上下打量他道,“你可曾看到刺客?他傷了你不曾?”
火搖曳,紀初桃眸中擔憂不像作假,泛著粼粼水潤的澤。祁炎眸幾番變化,終是別開視線,沉聲道:“謝殿下關心,臣并未遇見什麼刺客。”
“那就好!”紀初桃并未懷疑,長長呼出一口氣。
霍謙很快定下神,獷朗的臉上不見毫窘迫,只抱拳道:“屬下追拿刺客至此,無意驚擾祁將軍。若不介意,還請將軍讓屬下進門查驗……”
“我若介意呢?”祁炎盯著他。
霍謙不善言辭,攥了弓矢,看起來氣勢比祁炎矮了一截。
都是自己的人,紀初桃不愿鬧出嫌隙,便輕聲打圓場:“祁將軍,霍謙也是盡職而已,你還是讓他進去看看放心些,一會兒就好……”
話未說完,紀初桃瞥見了祁炎手腕的繃帶微微滲,似乎傷口有些裂開了,不由微怔。
抿了抿,好像明白了什麼。
察覺到的視線,祁炎將松散披著的外袍穿戴齊整,待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傷,這才讓開子。
霍謙不發一言,在屋巡視一圈,最終在榻前停住。
他將手被褥下探了探溫度,眉頭微皺,這才沉默著退出屋外,朝紀初桃和祁炎一抱拳。
“如何?檢查完了麼?”紀初桃問。
霍謙面愧:“并無異常……屬下無能,驚擾了殿下和祁將軍。”
紀初桃毫不介意:“沒事,這不能怪你。既是刺客不在此,你們便去別的地方看看。”
“屬下會加派人手保護殿下,還請殿下安心休息。”
“有勞霍侍衛了。”
紀初桃回首看著負手而立的祁炎,眼中像是盛著世間最皎潔的月,聲一笑:“那,祁將軍也好好休息。”
頓了頓,將視線從祁炎手上收回,轉在宮侍的簇擁下離去。
蜿蜒的燈籠火遠去,黑暗從四面八方包裹,祁炎的眸也漸漸冷沉了下來。
在門口站了會兒,確定無人盯著了,這才轉進屋,用腳勾著門扉關上。他行至榻前,將榻下藏著的牛皮水袋取出,倒干凈里頭的熱水。
那姓霍的侍衛不傻,還知道用試探被褥溫度的方式來確認他是否安分呆在房中。幸好他經驗富,離去時為了以防萬一,準備了幾個湯婆子塞在被子中,這才蒙混過關……
安在這座府邸中的人都不簡單,紀妧還真是看得起他。
祁炎冷冷地想,順手掬了一捧熱水潑在臉上,坐在榻上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正想著,輕的腳步聲靠近。
祁炎幾乎立即察覺,只是來人腳步虛浮,對自己構不了威脅,便按兵不,沉聲問:“誰?”
“是我。”紀初桃刻意放輕的嗓音響起,輕輕的,像是風拂過三春花瓣的聲音。
祁炎沒想到去而復返,劍眉微皺,起打開了房門。
面前的提著一盞紗燈,并未帶侍從,裹著珍珠的狐貍斗篷站在門外,仰首看著他:“祁炎,能讓本宮進去麼?”
祁炎不知心里打的什麼主意,下意識側了側子,紀初桃立即閃了進來。
方才避著侍衛溜出來,又急又張,跌跌撞撞出了一薄汗。進屋有些熱,便抬手松了斗篷系帶氣,出里頭做工良的中,些許鎖骨若若現……
祁炎好像明白了什麼,別開視線,帶著淡淡的嘲弄問:“殿下深夜來此,是想讓臣侍寢了嗎?”
紀初桃反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耳尖瞬時紅了,轉道:“啊?不是的不是的!”
祁炎自然不信。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堂堂帝姬深夜著單薄的來一個“面首”的房中,能做什麼正經事。
可惜,不該自大如斯,孤一人前來。
祁炎反手關上房門,一步一步朝紀初桃走去。昏暗的燭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在墻上,如同一只蟄伏已久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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