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開口后,其他的驛兵都不說話了,要起攙扶的那個也將子坐穩,似乎只是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氣氛有些尷尬。
這聲音驛丞認得,就是最先在驛站外喝止吵鬧的那位。
原來這麼年輕,驛丞心想,但果然沒看錯,這一行人中就是這個年做主的——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家世?或者有錢,有錢有勢的才是大爺,不論年紀。
這個大爺看起來并不好說話。
一向圓奉行多一事不如一事的驛丞沒有立刻將這個半大孩子趕出去。
“這孩子所求的,其實對幾位軍爺來說,是舉手之勞。”他說,“這孩子的父親也是當兵的。”
聽到這個,幾個驛兵面微,有人想詢問,但看了眼那個年,年還舉著碗慢慢的喝酒,似乎沒聽到,要說話的驛兵便將話又咽回去。
驛丞也不覺得挫,這世上辦事哪有那麼容易的,哭一哭,喊聲好漢就了?
“父親在邊郡當差,三年沒回來了,媳婦不好,想要帶著兩個孩子去投親,但走到這里,病的起不了,郎中說再要向前走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條。”驛丞細細的說,“所以想要把兩個孩子送去見丈夫,否則要是真閉了眼,這兩孩子可就沒著沒落了。”
聽到這里,跪在一旁的半大孩子再次叩頭,這次不說話,只低聲哭。
“是想要我們捎帶兩個孩子去邊郡?”一個驛兵再忍不住問。
驛丞點頭:“們兩個孩兒是走不到邊郡的,也沒錢請個鏢師什麼的,所以就托付我在驛站看著,如果有去邊郡的差兵,就順便捎帶一下。”
“這,我們急差兵行路,可帶不了孩子。”那驛兵無奈說,“腳程不能放慢,誤了差期是要掉腦袋的。”
“好漢軍爺,我和姐姐不怕辛苦。”那孩兒忙哭著說,“我們也都能騎馬,爹爹在家的時候,我們都是學過的。”
這點孩子學能學什麼,又是孩兒,算什麼會騎馬。
“這兩個孩子能找到們的爹,自己有活路了,還能趕回來救治們的娘。”驛丞說,“恰好有這個機會,我便替他們求一求。”
“捎個信可能更好吧。”一個驛兵說。
這是那位被稱呼為頭兒的張姓驛兵。
驛丞向前一步,對他搖頭,低聲音:“那娘子實則沒救了,也就再熬半個月,真等熬死了,盤纏也耗盡了,那時候兩孩子可就真完了。”
這樣啊,幾個驛兵對視一眼,然后又去看還端著酒碗的男人。
“阿九,你看——”張驛兵問。
年原來阿九,驛丞心想,看那年喝了口酒,神沒有毫的,不過,總算是開口了:“邊郡駐軍繁多,這人什麼,多大年紀,隸屬哪位大人旗下?”
驛丞忙要開口,那年看他一眼:“讓自己說。”
這是不信他?驛丞忙閉,行吧,對后跪著的孩兒示意。
“我阿福。”那孩兒抑制著哭聲,努力讓自己聲音清晰,“我爹楊大春,今年三十四,他在云中郡,大青山營,塞上屯士卒,跟著的將軍,姓楚,楚衛將軍。”
聽到楚衛將軍這四個字,幾個驛兵不由頭接耳“是楚將軍部眾啊。”“竟然是楚將軍。”
聽他們議論,阿福期盼的抬起頭:“軍爺們,也知道楚將軍吧。”
“誰還不知道楚將軍。”一個驛兵嘀咕一聲,但又咳嗽一聲,并不繼續這個話題。
年看著手里的酒碗轉了轉,問:“你爹的信呢?你必然帶在上吧?”
阿福忙從上的破棉襖里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里面有幾封信:“這就是。”
可見這幾封信是多麼被珍視,藏著。
年手:“拿來我們看看。”
旁邊的驛兵略有些不好意思,對年低聲說:“阿九,看人家的信,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年渾不在意,一雙眼看向阿福,“兵卒的家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容嗎?”
阿福已經起了,雙手捧著小布包,將幾封信放到年的手上,年的手修長,白皙,但掌心卻有一道傷疤,橫穿了整個手掌,很是猙獰。
阿福忙垂下視線不敢多看。
年將幾封信分給其他人,自己也拿著一封打開,他先掃過字跡,笑了笑:“倒是邊郡那些糙師爺們的字樣,每個字恨不得寫得蛋大,好像寫得的大了,對方就能認得。”
驛兵們也都笑起來,看著自己手中的信,一個驛兵跟著湊趣:“其實還真管用,我識字不多,看到這大大的字,就覺得能讀下來。”
年一手握著信,一手端著酒碗,一邊看一邊喝,他看的很快,一目十行,將著家書看完。
“容寫的都沒錯。”張驛兵明白年看信的意圖,側頭過來低聲說,指著信紙,“字里行間都是邊郡的味道。”
年也看完了,點點頭,看了阿福一眼:“收起來吧。”
幾個驛兵將信遞過去,看著孩兒小心的包好,再放進懷里。
驛丞這才上前:“阿福也讓我看過這些信了,我也想托封信過去,但信一來一回耽擱時間,還是把們姐妹兩個直接捎過去為好。”
張驛兵敲了敲桌面:“往邊郡去太遠了。”
“能捎多遠就多遠。”驛丞說,“們走不了就留在驛站,就算這樣,楊大春尋來也能快一些。”
說著給呆立在一旁的阿福使眼,這應該是了,快跪下叩頭哭一哭。
但還沒等阿福跪下,那年站起來了。
“去見見這位楊家娘子吧。”他說,眼掃過阿福和驛丞,似笑非笑,“聽聽怎麼說,畢竟這不是驛丞的家事,也不是一個孩子能決定的。”
驛丞心里忍不住罵了句臟話,這小子這麼齜牙難纏,看起來不像個窮苦人,卻來做個辛苦的驛兵,就是因為這副子所以被貶來的吧?
你們幾個壯年軍漢,有兵有武力,兩個十二三歲的丫頭,在你們眼皮底下能殺人還是能放火啊?
拷問起來沒完沒了了。
驛丞真是不太想說話了,對阿福擺手“去,去,趁著你娘還清醒,讓自己求一求軍爺。”
阿福倒沒有覺得被刁難,神歡喜,撒腳就向外跑“娘,娘,軍爺們來了——”
聲音又是悲傷又是歡喜,聽的幾個驛兵,尤其是年紀大有妻有子的,心里酸楚。
唉,都是軍漢家眷,想想如果他們——
“這楊大春也是廢,讓自己妻落到這種地步。”阿九不屑的聲音響起,“真丟人。”
他將碗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大步向外走去。
罷了,他們可不想承認自己也是廢,也不想丟人,幾個驛兵甩開心酸楚,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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