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宛狀態不對，那晚夏天沒敢讓一個人走，把人帶回了自己家。

　好在他們三個從小關系就好，這兩年隨著沈禮出短差的次數增加，云宛時不時也會去他們家小住個一兩天。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大概是這天回家路上，云宛太過安靜了些。

　周定對云宛的到來并不驚訝，就是剛和人打完招呼，便被夏天給拽到了一邊。

　盡量的控制著不帶任何彩的，夏天將今晚云宛告知的那些，復述給了周定……

　請了假，后面幾天云宛都住在周定夏天家，沈禮調休回來，也不知道云宛怎麼和說的，總之，期間人沒回去過，一直到沈禮再度離開上京，云宛都沒挪過窩。

　周定給云宛找的人厲害，但調查取證，總是需要一段時間。

　等結果的這段日子，云宛變得很安靜，骨子里生鮮活的那勁兒，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宛宛，事還沒有定論，你不要想太多……”

　怕云宛胡思想，中途周定和夏天也不是沒有想過寬。

　可往往這種話剛開了個頭，便被云宛平靜地接了過去，“我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是我誤會了，也有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在調查沒結果前，一切的猜測都只是猜測……”

　云宛還朝兩人微笑，“我都清楚，不會鉆牛角尖的。”

　得，不僅搶了夫妻兩的臺詞，說的還比他們有條有理。

　這種況還不只出現一次。

　可云宛越是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夏天心頭就越是惶惶，害怕云宛的平靜是強撐出來的，更怕云宛心里真這樣想，到時候假使……夏天怕云宛會承不住……

　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不也是平靜的嗎，但抑之后的驚濤駭浪，往往也更魄驚心……

　再憂慮，小一周過去，該來的還是來了，那個軍人終于約了云宛見面。

　這日夏天有工作，便讓周定送云宛過去。

　說是送，其實是他們都不放心云宛一個人去。

　周定把車開出來說要送的時候，云宛站著定定看了他半晌，那眼神太靜，瞧得周定一手心的汗，就在他以為對方要拒絕時，云宛卻上了車，扣好安全帶對他點頭道，“麻煩了。”

　這聲道謝鄭重得違和了，但想著云宛接下來要見的人，周定又閉了。

　一路靜默。

　在約定好的地方停下車，這次云宛不讓周定跟了，執意自己一個人去。

　云宛格要強，堅持，周定再擔心，這種時候也不敢來。

　于是不多時，周定坐在駕駛位上，看著云宛直背脊走進了一家咖啡廳。

　今天天氣不錯，夏初的和煦而溫暖，但投在云宛上，卻覺得沒什麼溫度。

　調查的人是個年輕軍人，之前兩人的流都在微信上。

　打了照面，沒客套兩句，對方維持著在微信上的一貫高冷，直主題推了個文件袋給云宛。

　“你讓我查的，那個孕婦，還有孩子的信息，能拿到的都在這里了。”

　云宛愣了兩秒，目死死攫住那個文件袋，手去拿，長指不可抑地輕著。

　軍人話還在繼續，“孕婦好查，所有信息都在，關于我還整理了一張表，你可以對著前面的資料看。”

　“不過懷的孩子，周圍人都不清楚，我暫時也不能明確是誰的，醫院那邊，孕檢檔案里只有的信息，另一方沒有做過相關登記，孩子也標注的是非婚生子。”

　“萬幸的是，我拿到了一頁有父母量信息的記錄……”

　軍人說話的同時，云宛也翻到了那頁檔案，抬頭寫著，【孕檢胎兒父母信息】。

　他說的沒錯，確實是“量信息”，目掃下去，報告也非常常規，別、型、基礎病……

　“前面的你不用看，也沒什麼用，但是最后一項，我想應該能幫助到你。”

　最后一項，父母信息素編號。

　孕婦的編號云宛不認識，視線過去，右側是另一方的登記編號，在那個引號之后，要去瞧數字之前，云宛視線不自覺地頓了一霎，與此同時，腔的心臟也跟著重重一跳。

　深呼吸，吐出，云宛竭力鎮定地往后看去。

　這麼一剎，心上好像劃過很多東西，又好像，空曠的什麼都沒有。

　然后云宛看清了。

　一遍，兩遍，三遍……

　正著念反著讀，每一遍，每一遍都是同樣的數字。

　云宛怔怔的，盯著那串編號良久，好似要將那串油墨打印的字符刺心刻骨。

　這反應有點嚇到調查人員了，他不由輕喚了一聲，“云小姐……”

　剛開了口，便見著對面云宛拿報告的手緩緩握，連帶手下的檔案紙，一并皺在那劇烈抖的手心之中……

　云宛深深閉目。

　是沈禮的編號。

　所有調查期間的懷疑煎熬，于確定的這一刻落幕。但是痛苦，被背叛的傷害，也于這一刻，真正的開始，侵蝕啃咬云宛的心……

　*

　云宛進咖啡廳的大半個小時后，周定覺得走得太久，心生不安，給調查的人打了個電話。

　想問問況，不想卻得到了見面結束，云宛剛離開的消息。

　周定腦子空白一瞬，追問之下，軍人給出了云宛離開的方向——正好是周定停車位的反方向。

　意識到什麼，周定讓對方將資料掃描件發來的同時，立刻下車去追人。

　按軍人的說法，見面在十幾分鐘前就結束了，云宛看完了資料，并沒有給他說孩子是誰的，只禮貌的謝了他，便匆匆離開了。

　咖啡店地偏僻，往前疾走半條街，行人卻逐漸多了起來。

　再走一段，仿佛在如織的人流中逆行，久不見云宛影，四顧茫然的周定，心越發地沉了下去。

　里抑著的那種不安，也隨著時間的流逝，瘋長起來。

　“媽媽，那個漂亮姐姐怎麼邊走邊哭啊，今天也被老師批評了嗎？”

　一道清亮音響起，一個面向周定走來的小男孩正仰著頭問他媽媽，同時不斷地，往后回頭。

　他媽媽察覺到周定的目，尷尬地制止了孩子頻繁回的作。

　怔愣一瞬，回過神，周定跑了起來。

　不過他并不需要追。

　再往前一點，他便聽到了哭聲，人的哭聲。

　腳步一頓，于不可置信中，周定又放慢了步子。

　這個時候，人便了視線的最后一道遮擋。

　越靠近聲源，周圍回頭的路人越多，那哭聲中的撕心裂肺，也越發清晰……

　直至云開霧散，周定看清那個因為大哭而劇烈的瘦削肩背……

　云宛蹲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那是云宛吶，他們三個里面，最倔強，最要強，也最在意面子的云宛……

　在刻意避開周定之后，卻沒忍住，蹲在大街上哭了起來……

　周定無法想象此刻云宛心正在經歷著什麼……

　老實說，從小到大，他就沒怎麼見過云宛哭。

　更不消說，是當眾……

　他想，此刻，云宛應該是已經難的顧不上了別人的眼了……

　悲傷痛苦超過了的極限，緒已經，不控了……

　此此景，軍人發來的掃描件已經沒有打開的必要了，云宛的反應說明一切。

　心緒復雜，遠遠聽著那哭聲，周定也熱了眼。

　但他并沒有上前。

　他沒忘記不久前，云宛選了反方向離開。

　既然想避開他，那云宛本意就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的。

　如果說他現在還有什麼能為對方做的，周定想，順著云宛的意，假裝不曾見過對方的崩潰，那應該就是他能給予云宛的最后溫了。

　*

　這天云宛記不住最后怎麼和周定會和的了。

　只覺得自己好似一塊吸了水的海綿，淚水從眼眶中流出，怎麼都不干一樣。

　周定原本還打算帶云宛回他們家，不過被云宛拒絕了，堅定的要回自己的公寓，沒得商量，多說兩句，云宛作勢要下車自己走回去，鬧得周定怕了，不敢有異議了。

　一路上，云宛就呆呆的著窗外，偶爾流淚，默默地拿紙巾干便是，一言不發的，不知道在看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定……也不敢問。

　等到地兒，周定陪著人一路到了門口，分別之際，云宛才出一句話來。

　聲音沙啞，是一句叮囑。

　云宛說，“我爸最近項目在關鍵，又還要給院里的實驗室提供技支持，你別打擾他，這件事……這事，我之后會和他說。”

　云宛是讓周定不要將沈禮出軌的事告訴云父。

　這事其實不用叮囑，沈禮在外面孩子都整出來了，事關重大，已經不是周定和夏天能隨意摻和的了，是云宛的婚姻，最終如何，都得是自己拿主意。

　說完這句，云宛以手遮眼，疲憊的只剩氣音道，“讓我靜一靜，給我點時間。”

　告別周定，關上門，接下來好幾天，時間這個概念在云宛腦子里都是錯的。

　偶爾抬頭看墻上的時鐘，暗里，云宛會分不清當前是下午還是半夜，周遭的黑暗是來自于遮窗簾，還是晝夜的自然規律。

　家里的阿姨也發現了的不對勁，有時候中午的飯做好，晚上到云宛家里，一桌子菜還擺的好好的，一口未。

　而有時候早上到家，打開門就看到云宛坐在餐桌上，好似才睡醒，緩慢吃著昨天的晚飯……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四天，直到醫院張主任的電話打來，云宛才意識到，還有很多事需要理。

　答應了去醫院一趟，約定的這天，云宛開著車，卻先去了另一個地方。

　簡單收拾過自己，墨鏡遮擋住半張臉，趙律師見到云宛時，一點沒察覺出來的異樣。

　“云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是有新的投資協議要咨詢嗎？”

　云宛的資產流中，涉及到的各種法律協議，都是由趙律師幫擬定的。

　云宛聲音很輕，“我記得，我的婚前協議是您幫忙擬的？”

　是有這麼回事，記憶中，云宛當時還不太樂意訂婚前協議，是云父押著簽的。

　然則不等趙律師開口，云宛下一句話便道。

　“今天來，是想再麻煩您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

　嗓音還是輕輕細細的，但是語氣的堅決，不可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