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謝楚河用平靜的聲音問道。
赫連宜之毫不回避謝楚河的目:“阿蠻,舅父是何為人,待你們母子如何,你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所以我更要問個究竟。”
赫連宜之看了看左右,小吏和獄卒收了他的金子,都識趣地站得遠遠的,莫約著是聽不見這邊的談話。
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樣事遞給謝楚河。
“這東西我保管了很多年,這回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想了想,就隨帶過來,既然你已經知曉了,就還給你吧。”
那是一幅折起來的布料,原本應該是白的,時間久了,已經泛了黃,上面有斑駁凌的痕。
謝楚河的手僵了一下,然后飛快地奪了過來,展開來看,原來是一幅書。
謝楚河認得是父親的字跡,寫得非常潦草,想來那時形勢已經萬分危急。
“慧娘吾妻:太子落敵圈套,吾為臣屬,不得不救,敵兇悍,危殆矣,恐不能歸,善自珍重。昆字。”
而赫連氏至死都沒有看到這個。
謝楚河抬起眼睛,他的雙目一片赤紅,那種凌厲的煞氣,讓赫連宜之也有幾分心驚。
赫連宜之沉聲道:“阿蠻,你冷靜一點,聽舅父和你說。”
謝楚河不作聲,他抿了。牢獄中火極亮,影也極盛,他面部的廓如同刀刻般剛銳利。
赫連宜之低了聲音:“玉門關一役,四十萬人死,這麼大的事,你以為太子能夠一手遮天瞞下來嗎,圣人能夠穩穩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他還沒糊涂到那個地步。但是,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去追究,你想過嗎?”
他冷笑了一聲,“無非是因為圣人不愿意讓人知道真相罷了。”
謝楚河咬了牙關,咬得牙槽生疼。
“儲君之位十幾年沒有搖過,除了這件事,太子無失無過,圣人春秋已高,若無意外,太子就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這四十萬人命不能由他來背負,只能由你父親來擔,反正你父親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出來說話的。”
“我不服。”謝楚河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赫連宜之用力地抓住謝楚河的肩膀:“我就是擔心你這樣,當年才不敢把書給你。我讓謝岐山不要輕舉妄,我想先觀一段時間,若圣人有意給你父親公道,我自然會站出來,若不然,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要出頭,無非是把自己搭進去,你要是再出什麼事,你母親怎麼辦,你怎麼活下去。”
“你不該替我做決定,舅父,我怨你。”謝楚河用干的聲音道。
赫連宜之待妹妹和外甥極好,常年書信儀禮不斷。
謝昆去后,赫連宜之擔心赫連氏一介弱質流不能好好栽培謝楚河,特地從江東延請了名門大儒和世高人前來京都傳授謝楚河學識武藝,謝楚河對赫連宜之始終懷抱孺慕之,正是因此,他此刻心中才愈加憤怒。
赫連宜之沒有回避謝楚河的目,他坦然道:“是,舅父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想著只要你母親好好的就,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子,當初我就不該把嫁到謝家,如今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已經太遲了,你應該怨我,我懂。”
他也是個干脆的人,不再多加解釋,而是沉聲道。“這件事且先放一邊,眼下當務之急是救你離囹圄,你這回與義安王究竟是何糾葛?誰人陷害于你,可有眉目?”
“戶部的人換了軍糧,有大半是沙礫黃土,我到了長泰才發現,事出急,我臨時征調了當地府和富戶的糧食補上,訴說緣由的折子當時就遞送進京,但想來半路被人截住了。”
赫連宜之皺眉:“謝岐山呢?外頭傳聞你父親的舊部投靠了義安王,這回又和你勾結一氣,煽謀反。”
“他死了。”謝楚河臉上沒有什麼表,“他自以為忠心為主,沒想到義安王連他一起騙了。我本來就信不過他,原打算將計就計,聯合詹霍的軍隊,從鎮安北線進袞州,包抄義安王,沒想到詹霍竟然臨陣倒戈,反而截斷我的退路,試圖置我于死地,我被困呂梁嶺三日,瀕臨死境,歷經幾番激戰方才困而出。”
他此時說起來輕描淡寫,但赫連宜之卻可以想象當時的驚心魄,以謝楚河之勇,當日若非必殺之局,怎會傳出他的死訊。
赫連宜之恨恨道:“詹霍卑劣,老天有眼,他最終還是死于義安王之手,可恨朝中那些蠹蟲,還以此為文章陷害你,他們有沒有想過,若不是你這樣的武將守家衛國,他們怎麼安這些榮華富貴的日子。”
“不,舅父,你說錯了。”謝楚河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種冷酷的意味,“我確實和義安王聯手了,在呂梁嶺我本來可以殺了義安王,但我饒了他一命,作為換,他和我聯手,騙詹霍彀,是我親手斬下了詹霍的腦袋,他們一點都沒冤枉我。”
“楚河!”赫連宜之的瞳孔倏然收。
謝楚河神不變。
赫連宜之迅速地恢復了鎮定,他語速飛快:“你辦事手腳利落嗎?”
“義安王的人不會說,我手下的人也不會說,跟在詹霍邊的人都被我收拾干凈了,應該沒有。”
“有人在后面推波助瀾,故意陷害你,不論詹霍是不是你殺的,這個人都打算把罪名按到你頭上去。”赫連宜之眉頭皺,“這個計策從你領軍出發之前就謀劃好了,你若沒有死在義安王手中,照樣可以置你于死地,是誰如此狠毒險?”
“我殺戮太重,恨我的人太多了,管他是誰呢?現在重要的不是我做過什麼事,而是,圣人是怎麼想的?”謝楚河的目中有一種晦不明的意味。
赫連宜之想了想:“你一定要沉得住氣,只要你串通義安王的事沒有真憑實據,一切就都有轉圜的余地。”
“舅父,你會幫我的,是吧。”謝楚河直直地著赫連宜之。
赫連宜之捶了一下謝楚河的肩膀:“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這種要關頭,你別和我鬧別扭,有什麼話快說。”
謝楚河勾起角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你去找武隆候、趙長盛的父親,他幫忙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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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意卿第二日帶了干凈的換洗裳,又想去刑部大獄探謝楚河,但這回卻被攔住了。刑部的員道,按照圣人的旨意,謝楚河犯重罪,為防串供,外人一概不許再見他。
蘇意卿滿懷不安地回去了。
結果,才到了這天傍晚,管家謝全出去打聽消息回來說,謝楚河的舅父,懷魯刺史赫連宜之被懷疑偽造證據,試圖為謝楚河案,亦被刑部拿下。
蘇意卿更加坐立不安,在打算出門的時候,安郡主過來了。
一進了門,蘇意卿就過去握住安郡主的手。的手很冰冷。
安郡主嘆氣:“我相公本來不想讓我來,怕你知道了擔心,但母親說,看得出,你子剛強,不管是何形,都要讓你心中有數才好,特地打發我過來和你說。”
蘇意卿的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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