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得到了皇帝的應聲,那孩子才終于從太后的懷中了個頭出來,趴趴地靠著坐著。
皇帝端莊慣了,看到那坐姿忍不住皺了皺眉:“你為何不去上書房?”
五皇子一聽皇兄的問話,蜷著子又要往后。
太后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將他掰正了子,溫聲安了一句:“皇兄問你的話呢,你怎麼不答?”
五皇子看了眼母親,才小聲地答道:“我不想去。”
“不想?”皇帝聲音一沉,氣氛驟然便低了下來,“不進上書房,偏偏和太監們一起廝混,難不你將來是想做個侍候人的太監嗎?做太監容易,丟了臉皮只管阿諛奉承便是,你既有這份心那朕便趁早全了你。”
“張德勝。”皇帝說著便要人。
“不要,不要!”五皇子被這麼一嚇,簡直要嚇哭了,渾哆嗦著鉆進太后懷里:“姆媽,我不要當太監!”
“盈兒還小,有什麼不能好好說,你非要這麼嚇唬他?”太后一側擋住小兒子,有些不悅地看向皇帝。
“他再這樣下去,朕看著他遲早和那群太監一個德行。”皇帝仍是冷著眼。
他意有所指,侍候在一旁的大太監梁保聞言立馬恭謹地低下了頭。
太后抿了抿:“哪里便有你說的這般嚴重了,不過是小孩子心罷了。”
接著又了小兒子的頭,關切地問道:“盈兒跟母親說實話,為何不想進上書房?”
五皇子得了太后的庇佑,這才止住了聲,囁嚅著說道:“我不想和一個傻子一起進學……”
“什麼傻子?”皇帝沉聲問他。
“就是那個蕭桓,古怪的很。日里一句話也不說,只會呆呆地坐著,涂涂抹抹,我不想跟這樣的人一起讀,姆媽,你把他趕走好不好?”他搖著太后的袖子撒著。
太后也有些驚訝:“皇帝,你怎麼還準許那個孽障進上書房?”
皇帝頓了頓:“上書房是為蕭氏一族的子弟設的,他既蕭,也不好平白剔除出去。”
太后一聽,臉頓時沉了下去:“姓蕭?這宮里姓蕭的還嗎,便是給了皇姓,骨子里流的還是卑微低賤,上不得臺面的。”
“母后。”皇帝微微皺眉,似是對太后如今的子有些不習慣。
大約也知道自己臉難看,太后平了平氣,沒當場發作,把膽小的子送進里間哄睡后,才板著臉轉過道:“皇帝,你難道忘了當年之事嗎?自從那個人進宮之后,哀家便遭了先帝厭棄,不得已自請到了法嚴寺修行。你出征在外,因為那妖妃的緣故遲遲等不到援軍,最后三千銳拼死突圍才護了你一人之命,這樣的深仇大恨,你怎能輕言忘記?”
太后越說越憤慨,臉漲的通紅:“更何況那妖妃最擅人,生的那個是不是皇家脈還不一定。哀家不許,不許這樣的人和哀家的兒子同一室!”
皇帝看著面目扭曲,與從前的溫婉良善判若兩人的樣子,忽站起來背過了:“兒子知道了。”
他生的高大,一站在窗前,大片的亮全然被擋住。
太后看著那比還高上許多的影,有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先帝。
蕭家的人都是這樣,深目高鼻,長玉立,不自覺地放緩了聲音:“哀家知道你是皇帝,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你,總不好做的太過。但哀家不能忘記從前那些事,也希你不要忘了當年的艱難。當年若不是有你舅舅的全力支持,咱們母子未必能有今天,連盈兒的命,也是你舅舅救回來的。你既已極,也合該照顧些外家。”
“不是已然加了一等公麼?”皇帝回過頭淡淡地應允,但他的臉背著線,看不清神。
太后慢慢地坐了下去,看了眼那白瓷瓶里著的紅梅緩緩開口:“功名皆是外之,要哀家看,親上加親是再好不過。前朝既已安穩,你也是時候大婚了。從霜是你舅舅的嫡,又自小同你一起長大,哀家覺得這六宮的主位,最是合適不過了,如此一來,也不教你舅舅寒心。”
皇帝的目也移到了那紅梅上,不過細細地去聞,卻從那馥郁的馨香里聞到了一腥氣。
他移開眼,沉了片刻,只說道:“政局剛穩,此時若要大婚,勢必又會牽連變,此事容兒子再考慮考慮。”
太后見他無心繼續,心里五味雜陳:“從前你父皇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你已經三歲了,又聰明,又伶俐,連上書房的大師傅都止不住地夸贊。你也很爭氣,早早便被立為了太子,十三歲朝,十五歲監國,若是沒有后來那些事,大約早已大婚,現在孩子也該能承歡膝下了。只是如今你還是孤家寡人,哀家也著實于心不忍……”
皇帝聽了這話,從進門前便一直繃著的臉上難得有一松:“兒子還有母親關心,也不算孤家寡人。”
太后嘆了一聲,拉著他的手有些悵然。
那年生辰宴后,宸妃便進了宮,畢竟是這個兒子引進來的,那時緒失控,格大變,說了不怨懟的話,母子間的關系一度極為冷淡。后來,又生了第二子,險些被賊人擄走,幸好得了兄長的幫助才找了回來。自那以后,對子一直放不下心,多了幾分看顧,與這個長子便愈發言。
如今一切都恢復正軌了,何嘗不希和這個兒子能恢復如初?
然而久未張口,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長子自小便聰慧,登基之后亦是雷厲風行,并不像子那樣時時需要這個母親關心。認真說起來,母子倆已有許多年沒認真說過話。
靜默了半晌,正開口,室卻忽地傳來了一聲嚎啕。
“盈兒,怎麼了?”連忙松開手起進去。
直到快步走到了門前,才想起皇帝還沒走,一時有些尷尬地回頭:“你弟弟多夢,這幾日睡得不安穩,你且坐一坐,待我哄睡了他便回來,咱們母子倆一同用個午膳。”
皇帝仍是著手的模樣,什麼也沒說,太后便匆匆進了門去。
小兒子纏人,磨磨蹭蹭了哄了許久才終于撒得開手。
待太后終于出去時,一掀簾,外間已經空空。
只余正午的直直的在榻上,在皇帝坐過的地方亮的刺人眼疼。
太后看著那空的座椅,臉變了又變,最后徹底沉了下來。
正是午膳的時候,白從霜臉上堆著笑進來傳膳,剛進門,卻瞧見已然不見了皇帝的影,笑意也慢慢淡下去,輕輕靠在太后膝邊,喚了一聲:“姑母——”
太后聲音有些惆悵:“從霜,皇帝如今怎變了這副模樣?哀家,哀家是愈發看不懂他了。”
這話太后可以說,卻不敢接,只是略略一提:“陛下韜養晦,忍蟄伏了這麼多年,便是格變了些也是可以想見的。”
“哀家何嘗不知?”太后拿起了佛珠,眼神卻漸漸了下來,“若不是那個人,我們母子原不會走到這般田地。”
出鄴京貴胄世家,一宮便封做了皇后,與先帝年夫妻,相敬如賓,后來又順利生下了嫡長子,封為太子。太子儀表堂堂,聰慧端方。在宸貴妃未宮之前,可謂是順風順水,是全天下敬仰的一國之母。
但這無上的尊榮,完的一切,在那個人進宮后被一點點,一件件,徹底撕碎。
先帝為了那個人不顧君臣之禮,孝期未過便直接納了宮。之后又逾越祖制,徑直給了貴妃之儀。
為起高樓,為鑿溫泉,甚至連與前夫生的孩子,都毫不介意地帶進宮封了公主!
他們了神仙眷,了天上鴛鴦仙。
可先帝有沒有想過這個正宮的境?
他們的恩,纏綿,一樁樁,一件件,完全是把這個正宮的臉摁在地上踩,從來不顧及一一毫的臉面。
了被全天下同和譏諷的笑話!
怎麼能不恨?
恨不得食那個人的、寢的皮,讓的魂魄永不安寧!
白從霜正被太后著發,忽察覺太后手里一,扯的發極疼,不敢流分毫,只是附和著道:“宸妃如今尚未下葬,也是的果報。”
“下葬?”太后冷笑了一聲,“想都不要想。只要哀家活著一天,便絕不準許這個低賤骯臟的人皇家妃陵,和哀家躺在一陵寢上。就算燒了灰,也合該困在一尺見方的瓦罐之,在廟里凈化的罪孽,永遠別想土為安!”
白從霜聽了這話,腦海中忽然浮現了花園那日的傳聞,心跳砰砰:“可從霜聽說,宮宴那晚,嘉公主好像去太極殿跪了許久,聽說……正是為了宸貴妃下葬一事。”
“嘉?”太后眼皮微抬。
倒是險些忘了這個孽種了。
如今那個人死了,的兒子登基了,了太后,一切都恢復到正軌,唯獨留了這麼一顆釘子礙眼,時時刻刻來提醒著那不堪的過去。
太后眼底過一厭煩,但畢竟擔了個嫡母的名,眼皮一垂很好地遮掩住,角慢慢漾開一慈母般的笑意:“哀家倒是許久沒見著了,如今也該十六了吧,和哀家的永嘉倒是差不多年紀,永嘉最近不是鬧著看上了一個伯府的公子嗎?哀家也不能顧此失彼,是時候為該說一門親事了,省的旁人念叨哀家這個做嫡母的不是了。”
“姑母慈善,嘉公主真是好福氣。”白從霜似是有些羨慕地說道,“從霜記得,生父從前不過是家父的一名門客,從霜時在家中似乎見過,臘月的天氣,鼻尖凍得通紅地在父親懷里。沒想到差錯,如今倒了大縉的公主了!這般機緣和福氣,一般人哪敢預料,連侄如今見了也是得恭恭敬敬行禮呢。”
“的確是個有福的。”太后端著笑轉著手中的佛珠,依稀想起了當初是如何通過太子進宮,從而把那個人帶進宮的事,沉了片刻忽然說道,“這幾日不是萬國來朝麼?那些使節們應當也差不多到齊了,哀家聽說西戎這幾年運氣不好,接連災,此次前來存了求親的意思。嘉既然這麼有福,那不妨出降到西戎,散一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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