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宮宴與尋常沒有什麼不同,夏修言坐在席間百無聊賴,看席上一片父慈子孝的景象,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沒有新意。不過好在每回宮宴多半要出些不痛不的小曲,若是不牽連到自己上,只是在旁邊看看戲倒也不算無趣。
今日最先起了頭的是吳淑妃,只因大皇子李晗臺過年便要行冠禮,于是他的終大事也被擺上了臺面。
“晗臺自己可有中意的?”
李晗臺起回道:“全憑父皇母后做主。”
他是眾皇子中最年長的,雖不是皇后嫡出,但母妃是最得圣上寵的淑妃,母家家世也好,還未及冠已先其他兄弟一步在朝堂歷練起來。
淑妃坐在一旁適時開口:“臣妾想著等開年宮中又要選秀,到時候秀宮,正好也替臺兒相看一番,若有合適的便是先府做個側妃也可。”
宣德帝點一點頭:“那此事便給皇后,等開年選秀多替晗臺留意著些。”
皇后點頭應是,又聽太后忽然問:“過了年如兒也及笄了,可有看中的人家?”
陳貴妃坐在一旁嘆了口氣:“如兒的格您也知道,都怪臣妾從小管教不嚴,如今的子養得同個男兒一般潑辣,京中哪個重文風的人家敢娶進門。”
“文臣不敢娶,嫁個武將也是好的。”宣德帝聞言捋捋胡子,看向李晗如,“如兒自己喜歡什麼樣的?”
“書生文弱,我是您的兒,既然要嫁自然也要嫁個英武男兒。”
宣德帝大笑起來:“那你說怎麼樣才算是英武男兒?”
今日雖是家宴,但下頭坐的倒也不全是宮里人,如夏修言、鄭元武這樣的也來了。李晗如到底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平日里子雖潑辣,這會兒被當眾問起這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梗著頭支吾道:“起碼……拳腳上總不能比二哥還差。”
李晗意聽見傲然地輕哼一聲:“那我看你是嫁不出去了,就說這宮里同輩中拳腳功夫勝過我的可沒幾個。”
李晗如剜他一眼:“沒幾個也不是沒有,教習師父平日夸你幾句,你就真當自己天下第一了嗎?”
“那你說還有誰!”
李晗如一聽,下意識就朝著鄭元武的方向飛快地看了一眼,紅著臉嘟囔道:“反正不是你!”
這一眼雖快,但也足夠細心的看出幾分端倪。皇后含笑道:“元武也是將門之子,平日里同晗意比試,哪個更勝一籌?”
鄭元武猝然間被點了名,他一向是個老實人,這回卻說:“二皇子勝得多。”
夏修言覺得有趣,果然立即聽李晗星揭穿:“我看元武這是給二哥面子,今日花園玩雪,二哥還輸給了元武。”
不等李晗意反駁,鄭元武已開口道:“玩雪不過是孩子間打鬧罷了,二皇子厲害所以被扔得多,怎麼能算輸贏。”
他話音剛落,李晗園立即激地站起來,結結地指控道:“那、那我不厲害,你們還扔我!”
小公主聲氣大聲控訴的模樣逗樂了一屋子的人,連鄭元武都忍不住笑了笑。宣德帝將小公主抱到懷里,佯嗔了幾個哥哥幾句,屋里其樂融融這件事好似就這麼被輕輕揭了過去。
鄭元武坐下,卻又聽德妃狀似無意地同圣上嘆道:“鄭世子年紀輕輕,謙虛低調,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宣德帝抱著李晗園朝他看過來,點點頭狀似無意道:“元武年紀也不小了,可有喜歡的子?”
殿一時靜了下來,心思活絡些的已經猜出了宣德帝的用意。鄭元武是大將軍鄭旅的嫡子,他留在京中皇家本也是有心想同他結親,制衡西南邊境的勢力。如今宮中公主不多,年紀合適的只有一個李晗如,若他此時些意思,圣上恐怕都能給他當場指一門婚事。
一時殿中眾人心思各異,瞧著下頭坐著的鄭元武,皆出點若有所思的神來。李晗如更是低著頭,不敢往對面看一眼。只覺得過了許久才聽殿中一陣料挲的聲響,鄭元武第二次站起來,語氣平靜道:“男兒未立功業不敢家,元武沒有想過這些事。”
他話音落下,殿中安靜許久。宣德帝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皇后在旁打了個圓場,掩笑道:“鄭帥年輕時自己便是個端肅的子,猗清嫁給他后還常來宮中同我抱怨他不解風,沒想到生了個兒子也是同他一模一樣。”
太后也跟著說:“姑娘家年紀小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看不上那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倒喜歡那些舞刀弄劍的武夫。但要哀家來說啊,等再過兩年,就知道過日子還是要踏踏實實的,否則苦的還是自己啊。”
宣德帝臉舒緩一些,淡淡道:“年人懷大志總不是什麼壞事,元武年紀輕輕能有此志向也是難能可貴。”
殿中的氛圍又漸漸恢復過來,除了李晗如坐在一旁低頭,咬下面還是有些難看。
倒是這一鬧,太后又想起了什麼,轉頭一臉慈地看向夏修言,“你父親近日可有寄信過來?”
“送來了,”夏修言沒想到轉頭這火還能順勢燒到自己上,不由心中嘆一口氣,“父親來信問了些近況,旁的也沒什麼要的事。”
宣德帝順勢將注意力轉到這頭:“這半年修言確實擔驚怕,弘英知道了恐怕要怪朕這個舅舅沒有照顧好你。”
太后嘆一口氣:“我看還是言兒搬到我這兒來,也好有個照顧。”
“他們年紀小正是貪玩的時候,在宮里拘著多半不自在。”皇后笑一笑,“我看前些日子修言跟著秋司辰學箭的時候,倒還神,可見還是該多去外頭活活。”
屋里的人忽然說起他的病來,夏修言卻有些走神。他忽然想起方才在觀星臺外頭同秋欣然的對話:
“以世子的箭自然還是要等將來領兵殺敵。”
“一手好箭,用來雅歌投壺也可以,誰說非要領兵殺敵?”
“你學騎是為了與人雅歌投壺?”
“學宮個個都學騎,有幾個是為上陣殺敵?最多也是在宮中投投雪球罷了。”
“那你打算一直在這繁華長安做個閑散世子嗎?”
“做個閑散世子不好嗎?”
“你喜歡就很好,你不喜歡就沒什麼好的。”
……
在這地方說什麼喜不喜歡?夏修言握著腰間的玉佩垂著眼想,也就如這樣從山里來的小道士會說這種天真話。
“修言。”
他分神了一瞬,才發現一旁的李晗風正他:“父皇問你等過幾日要不要再從宮里撥些人手去公主府,免得往后再出這些事。”
夏修言抬頭果然見這屋里個個都看著他,正等他回應。他遲疑片刻,站起:“謝圣上。”
宣德帝點點頭,不想他卻又說:“不過我在府中養傷時也想了很多,只靠守衛終歸不是萬全之計,往后還是需多花些時間在習武上,起碼遇見危險有個自保的能力,也免得圣上勞之際還要為我煩心。”
宣德帝顯然沒料到他這段時間悟出了這麼個道理,皺眉道:“話雖如此,但習武也非一朝一夕的事,你自小弱多病,不必過于勉強。”
夏修言苦笑道:“我在琓州便是總想仰仗著父親不肯專心習武,到如今這般年紀,再想修習武藝雖已是遲了,但若能些病痛也是好的。我邊已有高旸等人保護,圣上再調人手過來,恐怕我堅持不了幾日又要懶起來。”
“這要強的子倒是同他娘一模一樣。”太后笑著轉頭同皇帝說,“修言不是會闖禍的子,你就隨他去吧。”
話已至此,宣德帝也只得點頭。但他今日連著鄭元武、夏修言兩人三番兩次的回絕,宴飲的興致已經了大半,之后眾人又坐了片刻,很快便草草散席。
夏修言出來得晚,等他從設宴廳出來,其余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了。高旸等在外頭,替他披上大氅,兩人沿著花園往宮外走。半路上走在前面的人忽然開口道:“我今天同圣上提了往后習武的打算。”
高旸跟在后頭的腳步頓了一下,過一會兒才說:“之過急,恐怕圣上起疑……”
“三年了,無論養個什麼都該養廢了。”夏修言冷笑一聲,輕聲道,“何況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長安。”
他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高旸沒再說什麼。路過觀星臺的時候,夏修言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樓頂上還亮著燈。那是宮中最高的建筑,也是宮里唯一一個通宵點燈的地方。
白景明在學宮上課時說,每個人生來就有星軌,那昭示著人一生的命途。夏修言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若人的命運要一顆星星決定,活著著實無趣。不管星星是怎麼走的,他只會朝著他想要到達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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