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寒假兩人相的日子,是那年冬天最冷的時候。
汽車修理廠平時是太能加熱水,給修車工洗澡,到冬天水溫凍得嚇人,洗澡間都不大有人進去了。可他算著倘若回家沖熱水澡,一來一回浪費陪的時間,從車底下鉆出來打著赤膊就推門進去。再出來,凍得手指都木木的發麻。
推門回屋,歸曉在他的單人床上,裹在被子里,腳還要到暖氣管中取暖,看到他馬上了棉被:“快進來,快進來。”
等兩人真鉆進同床棉被里,才發現這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他怕悶,租了電視和VCD機來給看,那陣子最火的電影就是《Titanic》,挑來看的就是這張盤。倆人鉆在一床被子里取暖時,電影里在放男主在船頭大風浪中接吻,歸曉窘得不吭氣。路晨靠漆著墨綠油漆的床頭,和保持半人距離。
“路晨。”
“嗯。”
“學校里有人特別煩,放學總堵著我,你要在就好了。”
“追你?”
點頭。
兩人繼續看電視,都是心猿意馬。電視屏幕上男主角去了裝潢奢華的房間,Rose換上睡要求做繪畫模特……歸曉不敢再往下看,又開不了口說暫停:“你不是也會畫嗎?”輕聲問。
他帶著笑“嗯”了聲:“想干什麼?”
只想岔開話題……
“不看了,”略有些僵僵得聲音,著他,“不想看了。”
路晨也沒想看下去的心思,了遙控,定格影像轉為藍VCD待機畫面。他想問要不要看別的,比如古仔什麼的,還有二十幾張盤能給消磨時間。
遙控在右手上打了幾圈。
歸曉手他的手臂,發現他還沒回溫:“要不你和我換個地方,挨著暖氣一會兒就好。”被關心的他漫不經心地答著:“不用。”
靠坐的人,俯過來。
腰被他手握住,隔著都能覺他手指的冷。
前慢慢被他著靠上來,像從口在往出著并不沛的氧氣,很悶,很……度日如年這個詞用在這兒肯定不對,可就這麼想的。心跳得要死過去了。
“路晨……”
“嗯。”挨上,兩人的到一。
他在親,真的是在親,從到角。
就這麼親了幾分鐘,在寂靜的屋子里。兩個人都是初吻,都沒把握到底要不要真的張,什麼時候要進一步。可這麼親著,也就上了癮。
“以后別人追你,說你有男朋友。”
“我有說……”
路晨低下頭用去蹭的,干燥燥的。
舌頭潤,去找的。兩人滾在被子里,挨上熱烘烘的暖氣,被親得迷瞪瞪的,骨頭著,就想著難怪都喜歡親……當初在場大楊樹下看見他,誰會想到有天,兩人在個冷颼颼的屋子,在暖氣棉被里,抱著做這種事……
到晚上,修車廠里剩了他們兩個。
路晨開車去鎮上買了不魚蝦和菜回來。
燒飯的地方鄰著他睡覺的那個屋子,在廠房最角落里。路晨起初不讓進去,怕臟,歸曉執意要陪著,他收拾了十分鐘又將角落里倒剩飯的塑料桶清理了,沖洗干凈,讓進來。他就著白瓷的水池子一只只挑蝦仁的泥沙線,再丟去盤里,剝了殼帶著水珠子的蝦仁晶瑩剔,賞心悅目。
“你要怎麼炒啊?”歸曉從后邊摟著他的腰,手真不錯。
“想怎麼吃?”他干凈手,開始摘菜,把稍老些葉片的都扔了。
“裹蛋炸吧。”
路晨一笑:“倒真不嫌麻煩。”
歸曉樂不可支:“反正又不是我做。”
煤氣燃起來的小火苗,擁住黝黑的鐵鍋底,從碧青的焰芯跳躍到蒼白泛黃的焰尖,噗地一聲輕響,開大了。路晨半句廢話都懶得說,倒油,打蛋。
翌日再過去,修車場里的人們都眼了,還會點頭招呼。歸曉臉皮薄不好意思答應,小跑過去,在被拆得七零八落,用千斤頂撐高的小面包車下找到他。
他躺在滿是油漬的海綿墊子上,倒是穿了襯衫,袖子擼到胳膊肘上,間咬著顆銀的零件。他薄,臉型弧度好,皮也白,咬東西的樣子可好看,這麼個作有介于年和男人之間的。
就是看的角度別扭,睨著,左手拿了咬著的東西下來:“去屋里等著。”
歸曉環雙臂抱著自己的兩:“不想去,我就這兒看你干活。”
“廠房太冷。”
歸曉不甘心進去,可怕他生氣,想了想,無聲地出右手,撒似的想要和他拉手。路晨也是無奈,放了扳手,在四著找巾,想先干凈手。
“不用,我一會兒自己洗手。”
他拗不過,挪了幾寸,手從底盤下探出去攥的手指。
兩人悄無聲息地牽了會兒手。
半晌有人搬了一箱子零件過來,歸曉倏地了手,跑了。進他的屋子,真是比回自家還輕松,去羽絨服就自覺地蹲在VCD機前翻找碟盤。想著,還有一半的泰坦尼克沒看完,塞進去。結果看到主人公在馬車里活生香的一幕,他又進來了。
天。
歸曉去夠遙控,遙控還不爭氣,順著被角一路下到水泥地上。
路晨瞥了眼屏幕上萊昂納多著上趴在主角上,馬車上的玻璃滿是霧氣,還有個清晰的手印……然后,又頗有些意味地眼風掃過。
拿被子蒙住下半張臉,怎麼覺是看小黃片被男朋友抓了包。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大結局啊。
這電影怎麼這麼多這種……
“收拾收拾去吃飯。”路晨從袋里出煙盒,咬了煙,將蒙臉的棉被扯開,“別整天看這種東西,好好讀書。”
……
他伍前,來高中找過一次。
又是冬天。
推著自行車從校門口和同學聊天,笑出聲,拉上圍巾剛到車上,就瞧見小門右側的路燈和楊樹下的年輕男人。念了大學的男生和高中生畢竟不同,他往那兒一站定,棉服領口豎起來擋著風,出的一雙斜剔上去的眼就夠勾搭小姑娘的了。
照孟小杉的話是,只要路晨樂意,就沒有他勾不上的妹子。
歸曉看到他,都邁不了。
特沒出息鼻子一酸,沒來得及和同學招呼,沿著大下坡推車過去。路晨知道這是高中校門口,那麼多人看著呢,也沒做多余的親昵作,將車接過來自己先上去:“上來。”歸曉聽話地跳上去,從后邊拽他棉服一角。
兩人就在放學人流里,騎車走了。
路晨并不這里,歸曉還怕在外邊被人看到會麻煩,于是,倆人去開了間房。
他先上了樓,乘電梯跟著,進了房間,看到那床單雪白的大床就犯傻……可路晨在房里轉了個圈就出去了,沒多會兒,抱著滿滿一袋子肯德基。吃,他瞧著。
什麼都沒做,等吃飽了將滿桌垃圾一收:“快回家去。”結果反倒是舍不得走,留了又留,耗到八點多。酒店房間什都沒做的兩個人,反倒在酒店樓下花壇一角拿自行車時,擁在風口親了又親。
花壇里半人高的長青葉蔓掀騰翻覆,影影綽綽,冷冷清清。
歸曉被風吹得睜不開眼,想哭,舍不得。路晨拉開棉服將裹在口,替擋著風,下頦上的前額:“不是說好了嗎?又不分手。”
“我什麼時候能讀完書啊,”眼淚簌簌往下掉,“怎麼都讀不完啊,我媽還說讓我讀博士……那時候我都多大了……”
讀博士?路晨這一念間,想到的是海東的話:“你就長得好看一狗尾草,別看我,我還不如你,我是長得難看的狗尾。和你說真的,你和歸曉差距太大,以后更大。你別不信,總有你扛不住的時候。”
之后歸曉想起那天,只有兩個想法,早知道那是分手前最后一次見面就多親會兒了,還有就是,路晨那時是真,真是連一指頭都舍不得多。
他掉頭在風里走了,歸曉一路騎車一路哭。
回了家將自己鎖在房間,伏在床和窗臺的角落的被子堆上,接著哭。也不肯吃飯,媽媽來就說自己考試不好要反省。等表針指向凌晨兩點,倒想起還有數學作業沒做。打開書包,一疊疊課本角落里塞著個文件夾和盒子。
二十瓦的小臺燈下,攤開文件夾……是他的鉛筆畫。
畫的是去年冬天,貓腰在電視機前擺弄VCD,手指往出盤的細節,人在燈下的影子,還有那寬綽的屋子,一桌一椅都清晰得跟老相片似的。而畫里卷著的是和他一樣的MOTO翻蓋手機,還沒拆塑料薄——
后來,歸曉父親憑這手機嗅出早端倪。
那時他已經去當兵了,父親極盡冷嘲熱諷:有出息的孩子都是考軍校,軍校畢業出來再去清北讀個研究生,起步就是副營。像路炎晨那樣的明顯是逃避生活,什麼都沒想清楚,考不上軍校偏要當兵。
父親斷言,兩年后他一定混不出頭退伍回家。
以十六歲的閱歷辯不過父親,可在心里的路炎晨不是這麼一無是。
他有很多優點。
不抱怨,目標明確,待每個人都是善意諒的,而對他自己的生活,不管摔得多狠都能爬起來,走得筆直。哪怕沒有,和干凈的故事和人在一起,也會像得到了那顆年時被家人丟去柜角落的小樟腦丸,讓人防,防蛀,防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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