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倚照這一掌是用了力氣的。
正當在氣頭上,一掌下去之后手心泛疼,眼眶卻還是紅的,子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常年練武,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子,雖說也有兒家的,但到底不是養在深閨未經風雨的人,只那一瞬間,宋寒時臉上即刻出現一道明顯的掌印。
五個指印,十分鮮明。
男人依舊立在原地,維持著方才的狀態,漠然地看著某一,眼神卻不曾聚焦。
他的左臉赫然一片紅,突如其來一陣劇痛襲來,連表都未有一的變化。
只是眼中的笑意一點點斂去,只剩下暮氣沉沉的冰冷。
誰也沒有先開口。
周圍一片死寂。
只聽得見夏倚照急促的聲,還有腔劇烈的起伏,眼尾越來越紅。
有多憤怒,宋寒時便有多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凝聚了眸,向前的人,“阿照,這一掌能否消你的氣?”
他越是這般云淡風輕,倒越是顯得夏倚照胡攪蠻纏,毫無道理。
一下攥了拳頭,閉了閉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氣,才不至于讓聲音也抖起來,“宋寒時,你突然出兵攻打沾鹿林,甚至不曾知會我一聲,這便算了,你告訴我……”
夏倚照頃刻睜開雙眸,指著那地上的虎皮,“你告訴我,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你若是興致突起,讓衛軍陪你一起也便罷了,你單槍匹馬地離開,為的就是這麼一張玩意?”
忽而抬高了音量,呼吸間除去憤怒之外還帶著一苦楚,“你若是想寵春兒,多得是其他的方式,值得你拿命去開玩笑嗎!”
夏倚照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他這樣的行徑,在眼中,生命何其重要?
尤其是宋寒時,他不是什麼普通人,他是大宋的帝王、一國之君!他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會產生何樣的后果,他心中難道一點都不清楚嗎?
生氣的原因不僅僅只是因為一個春兒。
宋寒時因為以涉險這件事的確令酸又惱火,但更在意的還是宋寒時不拿自己的命當一回事。
曾經遠走他鄉在蕭國過了十年,整整十年。
那不是十天、也不是十個月,更不是一年半載,而是整整十年。
不僅僅是,連帶著宋回,也在異國的土地上待了那麼長的時間。
對于宋回來說,十歲以前相當于是他的整個年,都不曾見過他真正的故土,也不曾見過他真正的親人,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能信任的,這對于一個孩還說而其殘忍?
沒有玩伴、沒有父親,什麼都沒有……
他們過了十年這樣的日子,為的是什麼?
不過是為了宋寒時的江山,不過是為了大宋的子民。
他們是夫妻,更是帝后,他們上的責任對應著他們的權利,他們萬人敬仰,自然要殫竭慮為所有的子民打算,宋寒時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倘若明白,他又如何能這般致自己的命于不顧!
夏倚照越發心酸委屈。
宋寒時若僅僅只是變心了,對春兒了心,斷然不會打他這一掌,頂多只是黯然神傷,收回自己的。
可如今他的所作所為儼然已經踩到了的底線,他讓覺得自己所付出的那一切都像一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
“你若是移別,直接與我說便可,我絕不說二話,也絕不會用那十年的付出來綁架你,那是我作為皇后應該做的,也是我的責任。”
夏倚照緩緩開口,“你想如何寵春兒,我都不會手!你甚至可以現在就去寵了,我不會多說一個字!”
的話重重落下,眼中依然含著怒火。
這江山不是宋寒時一個人的江山——即便是他一個人的江山,也需要他去維護,而不是讓他拿自己的命去當兒戲,只為博取人一笑!
后面這句話并未說出口,如今人多眼雜,而帳篷之中和宋寒時的爭吵很有可能會傳到外面將士耳中,若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難免落下話柄。
于是看到的就是宋寒時在說出“讓他去寵春兒”這句話時,頓時就沉下來的臉。
方才被打了一掌,宋寒時只是沉寂著并未開口,如今聽到這話,眼中的緒才有所松。
他上前一步扼住了夏倚照的手腕,聲音低沉,“方才可是你的真心話,讓朕去寵春兒?”
夏倚照深吸一口氣,見他依然執著于此事,眼中不□□出失,甩開他的手后退一步,“若是臣妾退一步,讓皇上收了春兒就可以專心于正事之上,而不是像今日這般兩頭討好,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是棄江山穩固于不顧,那麼臣妾……的確是這般希的。”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宋寒時先前那般對解釋,說他從未過春兒,也從未對心,興許前一句話是真的,后一句話卻是假的。
所認識的那個宋寒時絕非背信棄義之人,但興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即便是對旁人了也不敢承認,又或者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不愿承認。
因為他上還有一道枷鎖,那就是夏倚照在蕭國的那十年。
那對于宋寒時而言,是一條沉重的鎖鏈。
當他全心全意著時,這承諾便如金如玉,無比貴重;
但當他對旁人心時,這承諾便猶如一道鐐銬將他整個人束縛住,滿口謊言。
難怪、難怪……
回國之后,無論宋寒時如何與表忠心,都覺得他與之間似乎隔了一層迷霧,再也無法看見對方的真心。
原來早就沒有真心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宋寒時握著的力道突然加重——
夏倚照的手上一片紅痕,低頭看著兩人握的手,宋寒時卻直接抬起的下,讓看著他的眼睛,“阿照。”
看到男人的眼中似乎也閃爍著抑不住的怒火,聲音冰寒,“你再說一遍方才的話。”
夏倚照看著他的眼睛,沒有毫的猶豫,徑直開口:“若是曾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讓皇上這般為難,這般焦灼,也只會讓你我之間徒生矛盾,爭吵不休,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斬麻,臣妾愿退一步……”
宋寒時定定看著,“你要如何退?”
“從此以后就是帝后,不是夫妻。”
夏倚照沒有一的猶豫,眼中的芒無比堅定。
宋寒時看不到眼睛里面有一的懦弱和口是心非,他比誰都了解夏倚照,素日瞧來與普通子無異,并不是時時刻刻都端著一副將軍的姿態,的格剛直、做事果斷,從來都是現在做決定時。
也會優寡斷,猶豫徘徊,可一旦下定決心,便是一路到底永不回頭。
除非一頭撞上了南墻。
宋寒時遂然松手,眸中翻涌著復雜的緒,就這麼看著,語氣冷然,“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方才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是。”
“你當真要讓朕去寵春兒,你不……”
“是。”
這一次沒有等宋寒時開口問,夏倚照便截斷了他的話。
已經想明白了,鈍刀子割才是最疼的,一刀一下,每一次都不割斷,不給一個痛快,可以下一次那疼痛還是會來。
既然如此,不如就直接斬斷。
上的事沒法界定,即便宋寒時能夠靠著克制本能,卻沒有辦法管住他的心思。
就像今天這樣的況,他能夠頭腦發熱為了春兒去以試險,就為了一張虎皮,此后更加會做出讓生氣惱火、甚至是嫉妒傷心的事。
事不過三,既然能夠預見未來是如何的發展,那麼就在此刻做出一個決斷。
如此,也便能死心。
的神沒有一的搖,宋寒時看著的眼睛,片刻之后終于是松開了,“阿照,朕希你不會后悔。”
話畢,他徑直越過,大步離開了營帳之中,只留下一個冰冷的角。
夏倚照甚至都沒有回頭,就這麼立在原地,在他離開的那一瞬間閉上了眼睛,眼眶通紅,眼淚一下子就砸了下來。
絕不可能后悔。
去蕭國的那十年不會后悔,給他的那幾次機會也不會后悔,方才與他說開時的憤怒、打他的那一掌,也不會后悔;
之后會承擔什麼樣的結局,更加不會后悔。
只后悔自己竟然沒有早點看清,原來是會變化的,原來承諾也真的會從試金石變一道枷鎖。
對而言是力量來源的誓言,對于心中的另一個人來說,卻是沉重的力。
——他已然喜歡別人,只是不敢承認。
那麼就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后沒有任何靜,只有風吹起簾子時的空響聲,旗子被吹得獵獵作響,四周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沒了和宋寒時的爭吵,也聽不見帳子外頭的喧囂。
仿佛這世界只剩下一個人。
一開始的怒火早就被磨滅得一點都不剩,不知道站了多久,夏倚照才終于撐不住似的蹲了下來,抱著自己,將臉埋在臂彎里面,哭了出來。
只是連哭也是短暫的。
甚至都沒有哭出聲音來,因為這里還不是的家。
現在也不知道,能夠讓放聲痛哭的地方到底在何。
在回來之前,還有家;
怎麼回來之后,就什麼都沒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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