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管事見我醒來，面上流一喜。

“君，”他的言又止地翕一下，終是克制地道，“小人……在給君上藥，恐怕會有些疼。請君，忍上一忍。”

他將我扶在他上，我四肢如千斤般重，連手指頭都不想。他的手指不知沾了什麼藥膏，冰冰涼涼的，抹進來時候，我子就一繃。他作停了下來，之后便更加小心輕，其實，這一點疼，比起我先前所的罪，實在是算不了什麼，可他偏是小心翼翼，宛若我是玉做的人兒一樣，等替我上完了藥，卻把自己折騰出一頭汗。

陸管事把我放回床上，用衾被將我蓋得嚴實，我沒來得及看他的神，他便轉過去吩咐碧玉碧落二人：“君這兩日不得水，你們每一日都要為君，仔細點伺候，有何事定要馬上告知我。”

“是。”

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他仿佛帶著幾分怒意。不知，他到底是在氣什麼。

他又代了下人一些事，接著便要出去了。我想腦子有些糊涂，見他要離去，竟手去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察覺到，他子一僵，然后便轉過來看我。“……君。”他著我時，眼里閃過一緒，可他總是掩飾得極快，毫不給我琢磨的機會，“不知君，還有何吩咐？”

他那一聲聲“君”，倒教我清醒了幾分。我緩緩將手回來，只覺得眼前有些暈眩，有一種要作嘔的覺，可我還是搖了搖頭，小聲說了句：“無事。”

他在我的床邊站了一會兒，離去之前，只說：“那麼……君好生歇息。”

我便靜靜地看著他走了出去，那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到，我方覺得心底踏實了一樣，把眼睛閉上。

那一個晚上，我便發了低燒。

徐府的大夫來給我看過，只意有所指地說了句：“氣虛不固，當調養數日。”

之后，我就在二房的院子歇了整整五日。這些天里，我每一日都會見到陸青蘇。這偌大的徐府，管家就有好幾個，許是因為他是……方由他來，打理宅。每到我喝藥的時辰，他皆會過來，親自看著我把湯藥服下，然后也不會多待半刻，就起告退。

我本就不是什麼金貴的，上的燒只兩日就退了。接下來就天躺在床上，好在邊有個碧玉姑娘，陪我說些話來解悶。

“謝夫人說了，讓君好好養子，晚幾日再去請安也。”按照規矩，新婦第二日必是要向婆婆敬茶的。我本想四家的規矩該更加森嚴，未想也是能開例的。碧玉道：“也該如此。畢竟君會這樣，是因為——”

“碧玉。”碧落走進來時，聽到的話，便出言警告一聲。碧玉同我年歲相當，甚至還比我小上幾月，我在這些下人面前本就沒什麼架子，這幾日相下來，難免偶爾會讓忘了份。碧玉忙欠，道：“君，是碧玉失言了。”又抬眼看看我，謹慎地道：“應當是這幾天事務繁忙，奴婢們……也不見二爺回來過。”

原來，是以為我想起了徐燕卿而心不虞。說來，自那一夜，我確實未曾再見到他。我不由了手腕上的印子，我子還有許多青紫未消，而他……看樣子，自然是十分厭惡我的。

“沒事，你起來罷。”我對碧玉道。

事實上，我真的沒有覺得不高興，或者，應該說，我心里頭，其實什麼覺也沒有。無論徐燕卿怎麼對我，終究改變不了，我是他的妻的事實。

將養幾日后，我子便好了許多，下床后第一件事，必是去給謝氏敬茶。

徐府里的下人，稱呼兩位貴妾，后頭皆帶著“夫人”二字，只是為了區別們和正房夫人的份，亦會在前頭加一個姓氏。這樣做究竟合不合規矩，說到底，也是世家自己說了算，總之，我心里需得明白，這徐氏后宅的三個人，不論哪一個，都是我得盡心對待的。

我去見謝氏的時候，仍舊不見徐燕卿其人，下人也都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樣。早知二爺是個多風流的，想必，他現在是在哪一溫鄉逍遙罷。

徐燕卿能將規矩視若無，我卻不行。一大早，我便整理妥當，一人去了謝氏的院子。

謝氏說到底不愧出自名門謝家，一進去院中，便覺此很是不同。由擺設到景，都極是風雅大氣，今一看，我沈氏的富貴，比起徐謝二家，確確實實上不了臺面。

那一日，我見到謝氏。

著當下云繡襦，頭戴一只金步搖，不若正房夫人雅正素凈，而是清冷中帶著一抹艷，如一朵白牡丹，別有一番雍華貴氣。雖是上了點年紀，仍是風韻猶存，足讓人猜想到年時的風華無限，徐燕卿那一等一的風流相貌，必是傳自這位生娘。

謝氏對我，即不算熱絡，也不能說是冷淡。喝了我的茶，便下人取來一個錦盒贈予我：“這塊墨，是永十二年徽州墨家承制，燕卿跟我討了幾次，我都舍不得給他。”

永十二年，那是百年前的傳下來，當世不過剩下幾塊，可是樣實實在在的厚禮。我將它接下，如握燙手山芋，而又聽謝氏提到徐燕卿，我便明白，是想讓我借此賣好，討一討徐燕卿的歡心。

我唯有應：“請娘放心……敬亭，明白的。”

謝氏微微頷首，道：“平日無事，你也得多學一學打理府中事務，好將來為燕卿分憂。”

后來，也并未留下我多談，就打發我出去。拜別謝氏之后，我便回去小院中，又在二房這里待了一日，翌日才去了三房那里。

如今，我像是習慣了一樣，不到寅時就睜開了眼。

到了時辰，那些下人就進來，為我梳洗打扮。我看著銅鏡中的人影，恍惚有一種已經活了幾輩子的錯覺，這時，下人要為我戴上冠，后頭卻響起一聲：“我來罷。”

我回過頭去，就見到了陸青蘇。

陸管事拿起了那只冠。據說，每個嫁人，冠都是獨一無二的。

待過完了夜，這一也要燒去，也說明了，一旦嫁過夫婿，這一生，將不再二嫁。

他為我戴上了冠，將珠簾放下。我一直著他，每一次，當他站在我的眼前時，我便這個樣子，就好像是每一回的相視，都是最后一次。

陸青蘇看了我片刻，薄微啟：“小人……”他又沉默了下來。

我等了一會兒，不出聲問他：“……什麼？”

他卻別過眼去，仿佛是猶豫了很久，說道：“不，看著君時，小人只是想起了，家中的弟。”

弟……？

所以說，他這一番話，是指，他待我，便像待他那個弟弟一樣麼？

這一刻，我覺著好似口有些發，本來是輕微的，可逐漸的，那種覺，越來越深，越來越苦。

我十指漸漸攥，里卻輕道：“那……陸管事，必是十分疼這個弟弟了。”

他似乎應了我一聲，可接著下人就來通報說吉時到了。

如之前那樣，我搭著他的手，走向那艷紅的轎輦。奇怪的是，我這一次，心里卻如死水一樣平靜，仿佛再也掀不起半點的風浪來。

我坐在輦中，徐府的人便將我抬到另一座院子。

一路上，我腦海里空無一，對于周圍的景變幻，似乎都失去了興趣。在這一炷香的時間里，我好似走過了刀山，踏過了火海，最終，仍是一片空寂。

我又一次坐到一張艷紅的床上，等待著我的第三個丈夫。

比起之前兩回，我已經沒有多張害怕的覺。甚至說，我的心比以往都來得平靜得多，似乎于我而言，不管待會兒來的是誰，都不足以在我心底掀起什麼波瀾來。

新婚夫妻渡夜，吉時有定，我等到了天黑，本想是要再多枯坐上兩三時辰，卻沒想到，天一暗下來的時候，就聽見了外頭一串的腳步聲。

隨后，一雙白玉般的手，就將房門輕輕地推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