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一妻二妾，皆是貴中之貴，撇去楔嫡庶之別，這三子無論是誰都有繼承徐氏的可能。人說一山無法容二虎，更何況是三子共妻，你周旋在之中，日子怕是極難。”

我抬起眼，揪揪手指，猶豫問：“那晚輩……該怎麼做？”

老太夫人說：“為妻，必要明白，無論夫君幾人，皆要一一之，并非一視同仁，而是你面前是誰，你眼里便只能容他。如此之下，方能制衡。”

這話教我聽了有些茫然，請老太夫人明示，說：“你只稍記得這句話。到了徐家，你看著那三個夫君，日子久了，便知道該怎麼做了。”隨即長嘆了一聲，“楔相合，本該兩兩從一而終，可這世間，終究不容如此。”

說罷，又深深著我，道：“若今日嫁的是五娘子，老便不如何憂慮……你只當記住，無論做何事，切記，莫要連累了沈氏。”

老太夫人再說兩句，就道聲乏了。我回去后，將的話給想了想，仍未厘清出個頭緒來。

這一轉眼，便到了我大喜那日。

前一夜，我幾乎沒合眼，到了寅時，姑姑就帶著十幾個侍和嬤嬤進來。大戶人家嫁娶頗多講究，楔婚配更是不同于一般。由沐浴凈，到披霞戴冠，每一步都要按照禮制，先是未出嫁的替我潔凈子，將里外多余的發除去，只余恥一些，之后披上單。那件蠶薄如蟬翼，披在上，形若無。接著，自是要梳妝打扮。

男子不適濃妝，們便只替我畫眉，同時，一侍端著一個玉盤過來。姑姑將紅布揭開，見一玉勢擺著。那約六寸長，徑如小兒手腕。此乃古制，據說出嫁前戶極窄，不利行房，故要含著此，新婚之夜再讓新夫解去，也是要讓楔夫知道，妻產道位在何，以便結。

姑姑說：“這是徐氏送來的，可是上等的暖玉。”為我上妝的侍并未停手，姑姑將那埋于我之時，我正用力抿著胭紙，那玉勢直深竅，比先前含過的都還要長。只這一遭，便害我冷汗涔涔。

侍將我里胭紙拿去，就看銅鏡中的人，眉眼似畫，紅如艷，一時之間我竟有些想不出自己最初的模樣來。

姑姑拿出絹子替我細細地了汗，細聲細語說：“四哥兒這樣要不住的話，那往后的日子，可不被那三個如狼似虎的夫君……活活折騰死。”

這話只讓我一人聽見，我看，須臾后，輕聲說：“三喜謝謝姑姑提點。”

姑姑眸瀲瀲，也不再同我多言。從今往后，我也再不必聽說什麼話了。

隨之，下人為我披上喜服，那大紅裳上繡著龍飛舞，栩栩如生，這些都出自徐氏手筆，用的京中織造，頭上的金釵冠，亦是實打實的，我是男子，尚且覺得沉重，心中不想那些嫁人的兒，們可也曾這樣覺得。喜娘為我將冠前珠簾放下，便有人高喝一聲：“起——”

我先去沈府前堂，今日，族中宗伯個個都在，按俗制，我須拜別父母長輩，可縱看一眼，這里頭的每個人，我卻都不認得。

我跪了太夫人和大伯，磕了一頭，老太夫人目中含，真好似極舍不得我似的。

“徐府接親的人來了。”沈府總管進來傳話，我老遠便聽見了炮竹聲響，這些時辰都掐得剛剛好，不早也不晚。

若是一般人出嫁，便要家中兄長從祖宅背出門去。我份是，不能容上沾染其他男子的氣息，故多讓閹人代為行事。聽說，大士族的宅里，多備有一兩個宦奴做事，沈氏這等尋常世家自然沒有，而徐氏事事遵從古制，婚姻大事更不可馬虎。聽徐氏的人在前頭等了，喜娘便扶著我的手走出去。

到了前堂大門，接親的隊伍就在眼前。出嫁的妻目不可瞧，我便著地，直至那徐家的人過來，背著我屈下子。

我看著他背影，忽而像是被什麼重擊中心頭，久久不。

“君。”喜娘催促一聲。

我心跳如擊鼓，眼前幾乎一花，可終究沒倒下去，吸了幾口氣，跟牽線木偶似的彎下子。他后背極寬，為讓我伏穩，起來時兩手便提了提我雙。

四周八音鑼鼓，炮竹震天，他卻從頭到尾都沒出過聲。

我將手放在他肩上，微微側過臉去，可那書墨的香氣卻這麼濃，直教我眼眶微熱，口如堵，不知為何會難如斯。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坐進轎子里，也不記得這路上走了多久。那時，我只覺著，心中好似空了一塊，整個人懸著，落不到實地，卻又有一種萬事皆了然的覺。只不過，現實并不由我多想，轎子就停了下來。

禮長喝一聲：“新人到——”

接著，轎簾便被掀開來。

這一日天氣大好，我卻只著腳下鮮艷的繡鞋，至于徐府前門是由多麼氣派，前堂賓客中達貴人是有多，或是我那素昧平生的三位丈夫，我都瞧不見。

三子同妻，我便要拜三次堂。

拜堂的順序，非以楔為先，而是按周制，以嫡為尊，到夜里房，也是如此。出嫁之前，徐氏便派人過來，告知陪夜順序。雖有楔庶之分，但三夫地位實則相等，只有長之別。

為妻，要與三人分別同寢，頭夜為長兄，之后依次到幺子，每人一夜，間隔三日。

我手執繡球，那一頭接著一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彼此對拜之后，又換一人。如此來了一遍，再來一遍，到了熬到最后，方聽禮唱道：“送房——”

徐府下人將我帶至新房里頭，那喜床乃是檀木所制，前頭擺著一扇畫著百子圖的屏風，其他擺飾不若沈氏眼花繚，卻獨巧思，樣樣出百年士族的風范。

“君且候于此，有何需要，傳喚便可。”侍魚貫而出，將門帶上。

我一人枯坐，茫茫看著紅燭，好似要將這前生來世都想過一遍。不知不覺，那兩只燭就了半支多，天也逐漸暗下。這時，我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又沉又穩。

“大爺。”下人問安的聲音紛紛由門后響起，接著，那扇掛著紅稠的門便推開來。

第8章

我朝那一頭去，來不及看清什麼，便又想起規矩來，唯將目轉回。

那個人一步一步，漸漸近了，影覆來。接著，我就看到一雙革履，是為絡鞮，多是武才穿得。等了數息，才覺一只手探來，將我冠前的珠簾起。也只有這時候，我才能抬起眼，將這站在我眼前的男人瞧清楚。

先是那一雙眉眼。眉為劍眉，秀長銳利，而眼卻深邃若潭，將那劍眉的煞氣化去，平白添了幾分儒雅。鼻為，為薄，廓如雕如刻，無論從哪一看，都是極英俊偉岸的男子。許是個武人，他型頎長，肅穆凜然，如柄不出鞘的刀刃，站在我眼前，直將我比得如兒家般小。

徐長風……倒真是，人如其名。

我看著他時，他亦不也正是在打量我，隨后眉目微斂，將我的一只手執起。他的手掌亦是極寬，糙又斑駁。

“你的手，”他這時說了一句，“有些涼。”

那聲音醇厚而沉，令人過耳難忘。我素是笨寡言，并不知要應他些什麼話，只覺著被他握著的掌心極燙極熱，心里頭卻是荒蕪而又茫然。好是在徐府的下人明乖覺，悄聲無息地往盆子里添了炭火。

徐長風將我牽至喜桌前。按照習俗，新婚之夜，夫婦自是要飲合巹酒，意為夫妻二合為一，患難與共。我二人對坐，我拿起酒壺，想是過于拘謹，兩手微微發，傾倒時酒濺出來了些。他不說二話，把酒壺從我手里接去，清白酒如絹杯中。

我拿起酒杯，有那麼一瞬，眼前又閃逝過一個影子，只是極快的，我還沒捉到什麼，另一個男子的手便從我邊環來。他挨得我極近，我看到那雙長睫如羽，鷹眸低垂，不知為何，竟覺出一莫名的滄桑。

我將酒水飲下，糧澆過肺腑，直提醒我眼前的現實，從今往后，我雖是男子，卻了另一個男人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