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這些年在廣安王府養回來了。

看著胞妹俏生生地朝自己疾步而來，猊烈淡漠的眉眼緩和不，他瞧了瞧碗底幾許褐的藥渣，目中拂過一憂。

“殿下如何了？”

倪英道：“喝了藥剛剛歇下，阿兄等午后再過來罷。”

“無妨。”猊烈沒有多說什麼，只代了幾句，便徑直往主院走去。

剛推門進去，一陣淡涼的馨香撲鼻而來。

仆婦正于外室給水箱換水，室紗幔輕垂，影影綽綽地出里面的臥榻。

仆婦見到來人，連忙站起來，猊烈示意噤聲，揮了揮手命其退出去。

福了福子，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猊烈開紗幔，步室。

一陣淡淡的草藥香氣迎面撲來，因遮了，里頭比外室更涼快不，外頭攜來的悶熱瞬間化為無形。

床上的人已經陷了昏睡，羽似的睫在眼下映落淡淡的灰影，凝脂玉雪，在暗泛著，烏發已經散了，落在枕邊，更顯得那一張臉昳麗非常。

想起這些年愈來愈多的明里暗里落在他上的各目，猊烈眸深了幾分，暗涌浮。

緩步上前，坐在床邊，將那落在床沿的手腕輕輕握住。

嶺南的晚春如此悶熱，然而對方上還是著涼意，一點微汗都無，多年宮廷生涯，到底是損了他的底子，這些日以來的連日勞，還是讓他病了一場，猊烈心憂心忡忡，微微挲著那玉白腕子半晌，置薄被之中。

他便這麼坐著看著他，也不嫌無聊，就這麼坐了幾近一個時辰。

日上正中，外頭的知了聲起，李元憫才有了靜，睫羽翕，緩緩睜開眼來，待瞧清了眼前的人來，不由一笑：

“阿烈……”

支撐著子坐了起來，猊烈手去將他扶了起來，烏發拂過，一冷香鉆鼻間，猊烈的結了，不聲放他靠在枕上。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醒我？”

“沒多久。”猊烈看著他，“還難麼？”

“好多了。”

李元憫看著眼前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不知覺間，他已經十七歲了，想當初救他出來時不過一個被人肆意欺凌的落魄年，而今已經長為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了，自己站在他面前，堪堪只到他下……當真是白駒過隙啊。

李元憫心間一片欣，他雖私心偏寵他，但也并非一味袒護，他這府兵總掌的位置到底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拿的，這孩子雖未及弱冠，但府中無論老將還是新兵，對他皆是心服口服，絕無二心——這些年，到底多虧有了他。

想起剛來嶺南時相依為命的苦日子，心下不由唏噓。

李元憫想，這樣的孩子，不過是在絕境傾軋中走了歧途，怎會一開始便是上輩子的那殺人不眨眼的嗜魔頭呢？

好在他把他給救回來了。

心下便有了幾分，“用過午膳了麼？”

“沒。”被那雙春水一般和的眼睛看著，猊烈的心也像是浮在溫水里，只面上平靜無波：“殿下了麼？”

李元憫本無食，見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出的一希冀，便笑了笑：“好，便些吃的進來，你也陪我用些。”

猊烈立刻起去吩咐了。

午膳一貫簡單，粳米飯，一盤素錦、一盤醬，一碟炒菜心，還有黨參烏骨湯，便無其他。

二人對坐著用膳。

原本猊烈乃下屬，怎可以與主子同桌用膳，然而李元憫歷來疼他，雖在外面有幾分保留，但私下自然從不束著他。

待喝完最后一口湯，李元憫臉上多了些，拿過一旁的香茶漱口，順口道：

“你遣周大武去過袁巡臺那邊了？”

猊烈面上便出些不虞來，放下筷子，將懷中的文書遞給李元憫。

李元憫翻開，略略看了幾眼，倒不生氣，只笑著：“這袁崇生倒是明目張膽，兩萬頃地說也不說一聲便壟了。”

為表天家恩賞，北安歷來的藩王皆有賞賜的莊田，但在嶺南地界，這些莊田一向由巡臺府掌控，李元憫早先暗下遣人過底，這些莊田每畝約有一兩左右的進賬，原先的臺倒頗為厚道，除了地方兵馬供需，余下的皆分撥至廣安王府，而這剛上任的袁崇生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燒到他這邊來了，不說一聲便將其間一大塊給砍了，留給廣安王府的僅余一之數。

且不說每年必得向京城的三萬兩歲俸，便是養北安王府也不夠。

李元憫自是知道為何，這袁崇生乃京城員轉任，早便聽聞他的世際遇，顯然不將他放在眼里，否則他已上任半月有余，卻從未前來拜會過，已算是明面上給廣安王府下馬威了。

又聽得猊烈冷聲：“午后我便領幾十府兵過去拿他過來，且看他骨頭是不是這般。”

“此事尚且未至這毫無轉圜之地，”李元憫笑笑：“先吃吧，明日再說。”

第17章

夜，猊烈照舊是宿在外室的長榻上，這原是他自京城以來一直保留的習慣，然而縱是李元憫容他，也知此舉不妥，故而在其十四歲生辰過后，便不準他宿下了。

只這幾日，李元憫病倒，猊烈自是二話不說又搬了長榻睡在了外頭。他雖一貫聽李元憫的，但若是關乎他的子，便甚為固執，李元憫知道勸不，也就隨他。

夜已經很深了，嶺南乃煙瘴之地，多有蟲，外頭微微的夏蟲鳴聲傳來，便是白日里遣人清了，夜里依舊一陣一陣的，好在并不是很吵，這般多年，也習慣了。

許是白日里睡多了，李元憫倒是一點睡意也沒了。

他抓著口的薄被，在夜中睜著雙眼看著床頂上雕刻的祥云逐日，無端端又想起了剛來嶺南的日子，那時人生地不的，人事紛雜，邊僅幾個可用之人，他這不爭氣的子又一時適應不得嶺南熱的氣候，剛來了半個月，便大病一場——那時候可真難啊，好在都過來了，如今的日子已是自己能夠想象得到的極致了，不由輕輕吐了口氣。

“殿下睡不著？”

紗幔外驀地傳來一聲，猊烈的聲音很是低沉，又帶了幾分久未開口的沙啞。

李元憫嗯了一聲：“大概白日里睡多了。”

片刻，猊烈的嗓音響起：“殿下可是憂心那袁崇生之事？”

袁崇生這事兒雖棘手，倒還不至于令他輾轉反側，畢竟初來嶺南之時，遇到的困境可比如今難多了。

這些年來的歷練，倒是養了自己一副諸事不驚的子，也算好事，李元憫自嘲一哂，正待解釋卻又聽得猊烈道：“別擔心，一切有屬下在。”

李元憫一怔，心下：“并非此事，袁崇生之事我已另有打算，只要等上幾日，待京城里清況回信了再說。”

他翻了個，過影影綽綽的紗幔看了看外頭躺著的人，剛來嶺南那會兒他都是這麼睡著的，半夜醒來便能看見年安靜睡著的模樣。那時他還小，長塌雖不寬綽，倒還睡得下，只如今，他已是如此高大的量，自不是躺得很舒展，此刻正反背著雙手枕在腦后，似也睡不著。

這孩子，是自己一點一點看著長大的啊，李元憫心下一陣羽拂過的覺，突然開口道：

“阿烈，這些年多虧有你了。”

外頭之人沒有說話，隔著紗幔也看不清表，不知是否還是那副抿沉默的模樣，李元憫突然想到一事，心間倒是沉重了幾分，眸幽深。

“日后我定會想辦法讓你改姓歸宗的。”

雖明德帝赦免他掖幽庭之奴籍，可天家威嚴，又豈容旁人制，于是像警告敲打一般，仍保留著他掖幽庭的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