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祭酒要，但要敲打震懾，張寧翰不要，所以拖出去了。

至于他，送了他塊玉，是惡意引導，也是自暴破綻，吃啞虧滾回峻州還是狀元及第，全看他造化。

不聲，步步殺招，一石數鳥。

是大寧皇帝蕭昀沒錯。

第12章

堂堂緣祁張氏子就這麼拖下去了，之后的幾個仕子都發揮失常，他們自命不凡、志得意滿地進來，終于意識到了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頭頂之人是大寧百年來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他們那些考前自以為是的鉆營伎倆，本瞞不過陛下的眼睛，陛下不計較，只殺儆猴，是心寬廣。

他們只有效忠陛下這一條道，非要走旁門左道，張寧瀚就是下場。

所有仕子都收了心思。

皇帝一個個問過，目轉了個圈兒，最后落回最前列的謝才卿上。

朝臣瞬間心里有數，心道時隔進十年，竟是要出一個寒門狀元。

大太監謝才卿出列，蕭昀隨手抓起茶盞喝了大半口。

謝才卿立到中央，萬眾矚目。

蕭昀撂下茶盞，前傾，結實有力的手臂撐著大，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眼前人，眼神堪稱肆無忌憚。

和他比起來，底下那個實在文弱，比以魁梧著稱的大寧人小了足足一圈兒，細胳膊細腰細的，白凈漂亮得很，立在金碧輝煌的大殿，像顆又圓又潤干凈的白珍珠掉進了深不見底的金窟窿，更顯得無助空虛了，仿佛下一秒表面就要沾上臟兮兮的金，然后嚎啕大哭。

明明已經過了關了，蕭昀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逗他欺負他，眼中戲笑一閃而過：“謝才子，朕還有一問。”

白珍珠怔了怔，乖乖地，并不抬頭：“愿聞其詳。”

“朕聽聞，逸仙樓里，謝才子說了一句‘南懷逸配’，是也不是？”

白珍珠心頭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朝臣臉驟變，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謝才卿心向敵國，貶低圣上，是死罪，往小了說，謝才卿甚至有功，大還是小，全憑圣上心意。

不仕子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是。”江懷楚抿了抿，心念疾閃，思索應對之策。

他沒想過蕭昀會提。

蕭昀要真小肚腸至此，不顧面非殺他不可，那他只能魚死網破，這里有不都是他的人……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江懷楚袖中手指穩穩夾住三毒針。

蕭昀上下打量著他，莫名笑了一聲。

白珍珠頭低得更深，羽般的長睫簌簌輕。

一陣漫長的沉默里，像是恐嚇夠了人，蕭昀懶散一笑：“來來來，抬頭，瞧瞧朕，南懷逸你見不到，朕還是行的，朕與南懷逸孰？”

“……”江懷楚冷不丁震驚地銀針差點掉了，怔了片刻，耳不控制地開始發紅。

怎麼會有人如此厚無恥，朝臣仕子俱在，眾目睽睽不說，殿試場上問，這話轉頭就能被當做考題傳遍整個大寧，還會被寫進史書里，供后世考生兢兢業業研究琢磨。

“……”滿朝文武瞪直了眼睛，震驚地說不出話，過后都暗咳嗽，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朝謝才卿投去同一瞥。

不得不說，問得是流氓了些，學問還是在的。

江懷楚攥著手指。

這題也不好答，改口說蕭昀天下第一，就是見風使舵、兩面三刀，堅持皇兄，是表里如一了，卻要下了蕭昀的面子，怒蕭昀，說一樣，蕭昀不會容許這麼一個耍頭的回答。

無非是考他隨機應變，怎麼從這麼一個刁鉆的問題里。

天下第一男子當然是皇兄，可這個時候……

滿堂憋笑，盯著表面鎮定自若其實勢必如站針氈的謝才卿。

“謝才子倒是臉皮薄，不吭聲，要朕到你眼跟前讓你仔細瞧瞧麼？”蕭昀作勢就要起，“來來來，朕倒也不嫌麻煩。”

“……”江懷楚咬牙，立馬抬頭，冷不丁對上了一雙含謔的漆黑眼眸。

那人眉眼濃墨重彩，乍一對上，帝王威和戰場廝殺磨礪出來的進攻侵略，混合著幾分真假意難辨的調笑，在心頭瞬間炸開，讓人下意識被他帶進去，忘掉所思所想，汗流浹背，錯百出。

一個眼神就輕易人方寸大。

江懷楚從小到大被他皇兄用眼神恐嚇慣了，很快定住心神。

眼前人比他皇兄高，肩張腰，形也比他皇兄顯得有力強健不，五相比他皇兄更立深邃，沒有南鄀人眉目的和繾綣，高眉骨高鼻梁，薄，眉目間有幾分匪氣，表斷然也是大開大合的。

男子一玄，大寧的龍袍和南鄀不同，是黑金的，一條金巨龍盤旋其上，張牙舞爪，凌厲震懾，男子襟微敞，袖子隨意捋起。

繁瑣莊嚴的龍袍，給他穿出了常服的覺。

第一眼瞧上去，沖擊力極強，定是比他皇兄更招子喜歡。

但他肯定沒他皇兄耐看，江懷楚在心里小聲道。

江懷楚在遵皇命抬頭看皇帝，蕭昀也在居高臨下用正眼瞧他。

上回只是遠遠一瞥，只記得個模糊廓和覺，這回仔細瞧了，不由心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不像男子的男子，也不是像人，就是……

他也說不上來，辭藻匱乏。

他常見的男子都像個山，梆，膛鼓脹，腰壯，聲如洪鐘，一舉一都大刀闊斧，就是以風雅俊逸聞名的謝遮，也是略顯堅毅的面孔和高大健的形。

可眼前人就是漂亮，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漂亮，不是弱的漂亮，是那種靜立在那兒會自己發瑩的漂亮，像個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可不得小心點捧著，要不然碎了。

蕭昀越想越好笑，勉強裝出個人樣來：“如何？”

江懷楚微微有點心不在焉。

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蕭昀，不是從畫像上。

皇兄靜時莊逸，蕭昀時傳神，畫像難摹，當然耐看還是皇兄耐看，也符合他一貫審。

不過老莊主沒誆他，蕭昀長這樣，五和面部廓沒有任何瑕疵，孩子如果還丑了，那一定是天公不作。

他拋開不合時宜的雜念，正想昧著良心改口夸蕭昀，細思之間，心念微。

既然說什麼都不是最好的答復，那倒不如……不說。

蕭昀問了，他也不一定要口頭答。

蕭昀以為人前一向規矩的謝才卿瞧上一眼就會立即低頭，謝才卿卻眼也不眨地盯著他臉瞧，像是看呆了，臉慢慢紅了起來。

他白，臉稍有變化，就尤其明顯，一點緋紅映在他瑩白潤澤的上，讓他整個人都鮮活生了起來。

蕭昀愣了下，角一點點翹起來，都不住。

見謝才卿肆無忌憚直視天如此之久，大太監呵斥：“放肆！”

夜明珠驀地驚覺，垂下眼睫，有些心神不屬。

“圣上問你話呢！”大太監催促道。

謝才卿抿了抿，言又止，止言又，面有，最后只字未吐。

劉韞見他一反常態不吭聲，正暗暗替他著急，不仕子等著謝才卿遭殃，皇帝卻忽然大笑，呵斥后的大太監。

“罷了，朕只是覺著有趣，調侃一二，豈會真在這點事上爭個長短？謝才子退下吧。”

接下來，朝臣見到了個大半年難得一遇的和悅的皇帝。

第13章

翌日，江懷楚作為南鄀國的小王爺，和中榜的仕子一起，第一次踏進了敵國的金鑾殿。

江懷楚端立在大殿。

他剛被引進來時，瞧了周遭幾眼。

他皇兄厲行節儉，重格調審輕什，金鑾殿布置得莊嚴肅穆而不奢靡。

蕭昀恰恰相反，金鑾殿恨不得真葺金殿，擺放的裝飾也都價值不菲，像怕來朝的使臣不知道他大寧多有錢、多豪橫、多有面兒似的。

今日仕子金榜題名日，朝臣基本都來齊了，像是為了契合大殿整風格，讓人站在里面不顯得那麼突兀，朝服蕭昀一律定為了黑底靛青、碧藍，所以在江懷楚看起來，就是一堆孔雀排著隊立在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