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芷宮請李嬤嬤來。”又側目對蘭疏道,“人去太醫院請太醫。”
蘭疏頷首應是,立刻轉去了。
長公主這才把皇后給了旁邊的宮人,沿著剛才皇帝離開的路跟了上去。
皇帝果然沒走遠,出了校場,是苑中一小花園。
皇帝背對著來時的方向,站在一株桃花樹下,不知在想什麼,王垂首跟在他后,見了跟過來的長公主,輕聲喚了一句:“殿下。”
皇帝背影一頓,轉過來看到長公主,卻似乎并不意外,他那張布滿了細紋的臉上,此刻竟帶著些愧。
王立即很有眼的退遠了。
皇帝了,他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珩兒……”
“朕對不起你母后,也對不起你。”
“你可怨朕麼?”
第17章
初春三月,苑中緋桃花開了滿樹。
落英繽紛,芳華如醉。
樹下的皇帝和長公主之間,卻維持了許久無聲的靜默。
半晌,長公主才垂眸道:“兒臣豈敢。”
皇帝的聲音有些沙啞。
“朕不是問你敢不敢,朕是問你……有沒有?”
“……”
“……父皇為九五至尊、天下共主,需要顧及思量之事良多,便是疏忽間力有不逮,亦非您所愿,兒臣明白父皇的難,并不曾心生怨懟。”
皇帝聽了他的話,沉默了良久,最后只道:“你不必安朕,當初你皇姐和你母后的事……說到底,是朕太過疏忽……如今這幅樣子……也是因著朕的不是。”
“珩兒……你是朕的孩子里最懂事的,卻也是朕最對不住的,當初若不是你急中生智……你母后如今……如今……”
皇帝說到這里,嗓音干到幾乎難以為繼,那張本來只是生了細皺紋的臉,卻像是驟然間老了十多歲。
“當初之事已過去多年,父皇不必如此介懷。”
“朕如何能不介懷?”
皇帝忽然劇烈的咳了兩聲,他手扶住了樹干,低聲道,“你本是朕的三個兒子里,最聰慧、天資最高、也最懂事的那個,卻因朕之過,了這許多年的委屈,若非有你母后和皇姐之事,你又何須……”
“兒臣并未覺得自己了委屈。”
“只要母后安康,能侍奉父皇母后膝下,兒臣已覺滿足,亦從未生過一一毫怨懟之心。”
皇帝聽了他的話,嘆道:“……你是個淳孝的孩子,朕又何嘗不知?”
“但你畢竟不是兒,也不可能做一輩子你姐姐的替,總有一日……”
長公主沉聲道:“兒臣跟著父皇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母后的病,太醫院調養多年,直到近年,才稍好一些,可昨晚與今日,卻又接連發病,想來多半是因為憂心兒臣的婚事,才會如此,若再這樣下去,兒臣實在心中難安。”
“這些年來母后安排的婚事,父皇已替兒臣推拒過多次,然則幾次三番下來,母后卻始終不曾釋懷,至今還在掛心于此。
“既如此,倒不如遂了母后的心愿……婚吧。”
皇帝徹底被他這番話搞得愣住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瞳孔微微放大,喝道:“你這傻孩子,瞎說什麼胡話?!你與他們同為男子,如何婚?”
“前朝的儀清公主,被先帝指婚于文英殿大學士劉崇之子劉茂,公主不喜劉茂,二人婚多年,始終未曾同榻而眠,更無子嗣,也一樣相敬如賓到老了。”
“兒臣與駙馬,只需如此,并非什麼難事。”
皇帝了,道:“這怎麼行……你們兩個男子,若真如此……子嗣又該怎麼辦?”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道:“讓他納妾便是了,妾室自然會為駙馬留下子嗣,不會他家中絕后。”
皇帝低聲喝道:“朕說的不是駙馬!是你!”
“……”
“父皇有大哥、二哥,二位兄長都能為皇室留下子息,總不會缺我一個,但母后……如今卻只有兒臣一個孩子了,還請父皇允準兒臣所求。”
皇帝聽了他的話,膛急促起伏,半晌才閉目,低嘆道:“造孽,造孽啊……”
“……還請父皇允準。”
皇帝猛然睜開了眼定定看著長公主,他目不知為何,忽然變得十分幽深:“朕問你,你就沒有一點不甘心嗎?”
“你大哥雖是元后所出,可你與他同為朕的嫡子,如今他主位東宮,你卻可能連自己的子嗣也留不下……你便真的不曾有一一毫的不甘心嗎?”
長公主跪下,對皇帝叩了個頭,抬起頭來定定道:“父皇圣裁,皇兄是父皇親自冊封的儲君,多年來皇兄賢德有目共睹,滿朝文武亦對皇兄口稱贊,兒臣既不曾也不敢,有一一毫的非分之想。”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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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賀顧與王沐川,陸歸寧剛剛踏出宮門。
同帶他們出來的稍作寒暄答謝,看著他們轉回去。
三人站在宮門前,陸歸寧朝賀顧抱拳道:“今日校場上賀賢弟風采,真人一見之下難以忘俗,還要恭喜賢弟武試奪魁,想來不日長候府便能接到陛下賜婚的圣旨了。”
賀顧心中飄飄然,索也不惺惺作態的謙虛了,十分大方的燦然一笑,抱拳回以一禮,道:“同喜同喜,回頭一定請陸兄喝喜酒。”
王沐川:“……”
他角微微搐了一下,不由得開始思考半個時辰前,這兩個人還在校場相爭,究竟是不是他的錯覺了。
他涼涼看了這二人一眼,道:“陸兄似乎對駙馬之位,不甚有意?”
陸歸寧哈哈一笑:“王二公子看出來了,我本也是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帖子,想到殿下之前定下的親事俱都沒能,一時好奇心起,就想來看看,長公主殿下究竟長了副什麼模樣。”
賀顧聽得眉頭一皺,剛才還抱拳的手驟然收了回去,冷道:“殿下自然是風華絕代,一等一的人了,之前那些個退婚的,是他們自己有眼無珠,與殿下的相貌有什麼關系?”
陸歸寧剛才還看他笑容滿面,也不知他說錯了什麼話,這長侯府的小侯爺突然就黑了臉,將他好一頓懟,一時也十分不著頭腦。
只得了鼻子,有點尷尬的干笑道:“自然,自然,長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自然風華絕代,呃……陸某家中父母還在等,與二位既不同路,便先告辭了。”
王沐川點頭,賀顧卻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聲,道:“不送。”
便看著陸歸寧爬上馬車走了。
長候府和王家在一條街上,只隔了一堵墻,賀顧便索邀了王沐川同乘馬車一道回去。
侯府馬車十分寬敞,廂便是坐了賀顧、王沐川、征野三人,卻也并不擁。
馬車一跑起來,征野終于忍不住了,看著賀顧咽了口唾沫,問道:“爺,今日怎麼樣了?”
賀顧笑的得意,一時也顧不上王二哥在邊上,答道:“當然十拿九穩了。”
征野睜圓了眼睛:“真的?!”
賀顧還沒回征野的話,王沐川卻忽然問了句:“你為何突然生了做駙馬的心?”
賀顧被他問得一愣,王二公子眉頭卻更加鎖,又追問道:“以你才學家世,將來必然大有可為,我本以為你今日前來應選,是你繼母使壞,但方才見你在校場上,卻分明是真心爭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賀顧想了想,覺得跟王二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打機鋒,干脆直接大喇喇的說了實話,道:“沒怎麼回事,就是我見起意,對殿下一見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