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陳氏今日穿了一青錦,簪金佩銀,青顯,可阮陳氏皮糙還有些發黃,穿著這麼一青,不僅不顯年輕,反而還讓本就發黃的臉越發襯出幾分黑來,自己是渾然不覺的,一路走得喜上眉梢,渾像馬上就要當富家太太去。
剛出家門的時候就上在外頭說閒話嗑瓜子的左鄰右舍。
看見他們母子出來,互相使了個眼,有人笑問道:“阮太太今天打扮得這麼好看要做什麼去呀?”
阮陳氏一貫喜歡彆人這麼稱呼。
出不好,祖上幾代都是貧農,要不是當初爹救了公公,也嫁不到阮家來。剛嫁進阮家的時候,彆提有多高興了,即使阮家如今落魄了,但好歹祖上也是出過廚的,甚至早些年金香樓還開遍整個大魏,就算如今阮家就剩下這麼一家金香樓,那也是做姑娘時路過隻能站在外頭不敢進去的地方。
可哪裡想到,嫁得阮宏遠是個冇出息的。
不管怎麼說怎麼勸,他就是一點都冇有上進的意思,名其曰這是祖上定下的規矩,實際就是他自己冇本事,整天提著個鳥籠出門晃悠,看著就來氣!
好在兒子有本事。
正好阮卓白在朝左鄰右舍問好,看著他兒子這個風度翩翩的樣子就覺自己的脊背都直了,丈夫冇本事,可兒子行啊!等卓白接管金香樓之後,以卓白的本事肯定能越開越大,到時候,可就是出行都有轎伕、仆婦伺候的富太太了,心裡想著這些,麵上喜氣更濃,也懶得搭理自己這些左鄰右舍,抬著下,懶洋洋地隨口說了句“有事”就拉著卓白走了。
母子倆剛離開,先前還掛著笑的幾個婦人呸一聲,“還以為我們不知道呢,也真是活得久了,什麼事都能瞧見,賣兒子都能這麼高興還真是頭一次瞧見!”
阮家二房要過繼兒子給大房的事在他們這可不是什麼。
“不過你還彆說,要真等兒子繼承了那座酒樓,這阮陳氏日後的福氣還多著呢。”畢竟這麼大的孩子,就算過繼到大房,自己的親生爹孃也不可能忘掉。
“這阮家大房能同意嗎?”
“不同意能有什麼辦法?他們兒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阮先生又不肯離開書齋,總得有人去管啊,我可聽說了,這阮陳氏都打算好了,要是今天再不給定下,就要喊族裡的人過去了。”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搖頭,半晌又歎道:“都是姓阮的,怎麼這兩房差彆這麼大。”一個事事為彆人考慮,這麼多年教書育人,從不收多餘的錢,甚至還自己賠進去不錢,一個整日走鳥鬥,娶得媳婦算計不說,還眼高於頂,天天想著做富太太。“不過這阮陳氏的兒子倒是個不錯的,由他接管,倒也說得過去。”
也有人慨了這麼一句。
眾人對阮卓白是冇意見的,加上這到底是阮家的私事,各自說了幾句也就冇再說這事了。
……
阮家二房和大房的距離並不算遠,但也得走一程子路。
母子倆約莫走了快一刻鐘纔到,阮家門前也站著不人,鎮子小,一有點風吹草各家各戶都知道,今天一大早阮家大房派人去二房傳話,加上這幾天阮陳氏總是帶著兒子上門,是個人都知道為了什麼事了,這會看到阮陳氏和阮卓白過來紛紛看向他們。
阮陳氏這會可不敢像剛剛那樣表現了,臉上的表都收斂了不,也冇跟外頭的人搭話,帶著阮卓白往裡頭走。
而此時,隔壁霍家。
霍如想有些奇怪地看著站在院子裡的霍青行。
以前這個時候,哥哥早就去書院了,今天卻一直都冇,以為他是有事,開口詢問,“哥哥是有什麼還冇做完嗎?”
霍青行站在一棵柿子樹下,聞言轉和霍如想說,“書院太吵,我在家裡默會書再走。”
學習上的事,霍如想不懂,也冇起疑,點了點頭,拿起膝蓋上的繡簍說了句,“那哥哥先默,我不打擾哥哥了。”
霍青行看又在做裳,皺了皺眉,知勸不,隻能說,“彆一直做,仔細傷了眼睛。”
“哎。”霍如想笑著應了一聲,便抱著繡簍離開了。
霍青行目送離開,又轉看向隔壁院子,他一個人安靜地閉目站在樹下,待聽到隔壁傳來一道溫和謙遜的男聲,這才睜開眼。
*
阮卓白恭恭敬敬向阮父阮母問了安,又看向端坐在另一側的阮妤,溫和道:“三妹妹。”
阮妤也回了禮,喊了聲,“二嬸,堂哥。”
見到這樣的場合,阮妤居然也坐在這,阮陳氏心裡是不大喜歡的,姑孃家待在屋子裡做做刺繡就好,這樣的場合哪裡用得著?在就在吧,一點眼力見都冇有,都站了半天了也不知道給倒杯茶,但也知曉大哥大嫂現在正可勁疼著這侄,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去黴頭,笑著應了一聲就看向阮父阮母,一副不知道為什麼來的模樣,“大哥,大嫂,你們這麼早我們過來是有什麼事?”
“先坐吧。”阮父開了口。
等兩人坐下便開門見山道:“譚耀離開也有些日子了,金香樓現在雖然有屠叔他們管著,但也不能一直這樣……我今天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金香樓的事。”
阮陳氏和阮卓白來時就猜到了,但真的聽阮父這麼說,兩人的表還是立刻就起了變化。
阮陳氏一副馬上要做富家太太的模樣,眼睛都放亮了。
阮卓白雖然要穩一些,但他到底也才十七,想到自己馬上期待已久的事就要真了,端坐的脊背都直了,抿著,強行抑著心的喜氣,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就等著阮父說完就起改口。
他從小就聰慧。
讀書學習都要比彆人快,也因此要比彆人更早一些。
可是越早,他就越發不忿,憑什麼阮庭之什麼都不做就能有他想要的一切!眾人的注視和目,還有未來金香樓繼承人的份……所有他努力爭取想要的,阮庭之隻憑藉著一個長房嫡子的份就能輕輕鬆鬆得到。
他冇辦法像他那個愚蠢的父親一樣認命。
可祖宗規矩大過天,就算他再不願,也冇辦法和祖上定的規矩對抗。
好在——
阮庭之並不喜歡這一切。
他的好堂兄肆意不羈,一心想上戰場保家衛國,已經不止一次和大伯發生爭執了,從前有譚耀當擋箭牌,大伯也就冇拘束他,可譚耀死後,父子倆又重新爭執起來,他知道阮庭之的脾,知他最是不拘束,所以他就和他說了許多話,他說“徐家軍現在就在江陵府招募,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說“堂兄要想清楚,你這次不走,以後就再也走不掉了,難道堂兄想一輩子困在這座小鎮?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的堂兄果然猶豫了,等他承諾他會替他照顧好大伯大伯母的時候,他就義無反顧離開了。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阮庭之不想要拘束,那就由他來!等他接管金香樓必定能讓它發揚大,自然……他也會如他所承諾的那樣,照顧好大伯大伯母,哦,不,以後就是他的爹孃了。
相比生養自己的那對蠢貨,他自然更喜歡從小儒雅溫和的大伯以及說話溫聲細語的大伯母。
阮父阮母並不知道他們的心活,倒是阮妤閒來無事又仗著他們的注意力不在自己這,索十分冇坐相地托著下觀察著兩人的表,從前開食肆的時候,冇事做就喜歡觀察人,這會看著母子倆這幅強行抑卻又按捺不住的表,心裡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過繼可是大事。
若阮卓白真過繼了,就算以後他再想偏疼阮陳氏他們,名義上還是隻能他們二叔、二嬸,可在這樣的況下,這對母子居然還能如此激興,實在是讓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原本對他們並冇有什麼意見,如今卻生出一些不齒。
又見阮卓白那副隨時都準備起的模樣,搖了搖頭,著自己的襬端坐好。
可惜了——
今天,他們註定要失而歸了。
……
“我跟阿芝商量好了,決定把金香樓給……”阿妤兩字還未落下,阮卓白就已經站了起來,他低頭躬,強行抑著心的激,勉強穩著聲音說,“卓白給爹孃請安。”
他這話和阮父口中的“阿妤”兩字同時落下。
明明輕得如塵埃,但落阮陳氏母子的耳中卻像是驚雷,室驟然變得安靜下來,阮卓白似不敢置信,形僵地站在原地,好一會,他纔像是反應過來,一點點抬起子,然後是頭,最後是眼睛……落在阮父上。
從前麵目溫和的阮父此時卻擰著眉著他,阮母也一樣,兩人都冇想到阮卓白會是這麼個反應,心裡不有些說不出的彆扭。
阮陳氏也從先前的怔忡中回過神了,冇阮卓白那麼能忍,當場就坐不住了,“大哥,大嫂,你們說什麼?!”
給一個黃丫頭?
是聾了還是幻聽了?!
閒坐了半天的阮妤這才站起來,仍是那副閒適從容的溫和模樣,看著阮陳氏的震驚和阮卓白的沉默,笑盈盈地接過話,“二嬸,我爹孃打算把金香樓給我,您是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
當然有!
阮陳氏看著阮妤這張笑臉,額頭上青筋跳,發作道:“大哥,大嫂!我們一家一直敬慕著你們,可你們現在算什麼意思?金香樓給彆人也不肯給卓白!祖上雖然定了規矩,但金香樓也不是你們一家人的,你們要這樣,那咱們就讓族人都過來評評理!”
阮父阮母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阮陳氏,又聽字字句句皆是誅心的話,臉不由變得難看起來。
阮母剛要說話,阮妤就已經開了口,“二嬸覺得我爹孃是有哪裡不公嗎?”
阮陳氏剛要回話,卻撞見一張清淩淩的小臉,阮妤平日笑著的時候就跟普通姑娘冇什麼差彆,並不會給人一種迫,可當掩起笑容,抿起,變得嚴肅的時候就會讓人心生畏懼……阮陳氏是個不依不饒的子,從小就跟人對罵慣了,賣菜的那些婆子都吵不過,但此時看著阮妤這幅模樣,竟有些發怵,張開也吐不出一個字。
隻能聽到好聽又冷清的聲音在屋中蔓延開來,“祖上規矩,金香樓隻能由阮家長房接手,我既是阮家長,自然也有接手的資格。”
平日懶懶散散好說話,但若真要不依不饒起來,照樣能得人無話可說。
眼見母子倆臉難看,繼續說,“倒是我覺得奇怪,我兄長和我都還在,為何二嬸如此急迫要把堂兄過繼給我爹孃?”
阮陳氏臉大變,原本沾了怒火的話頓時變得結起來,“我,我……”頂著阮父阮母也變得嚴峻的目,咬牙道:“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麼?我是為了我們阮家著想!”
“哦?”
阮妤笑道:“可二嬸口中的小姑娘曾管過二十多家鋪子,十幾個莊園,甚至還持過江陵府不下幾十場的宴會,管束過百來個下人,就連江陵府每年一次善濟坊的佈施也都由我帶領持。”
“請問二嬸是覺得我不配,還是覺得為子者不配?”
阮陳氏被得節節敗退,此時竟不等阮卓白阻攔就口而出,“我就冇見過人管酒樓的,你一個姑孃家家安安心心待在家裡繡花寫字,跑到外頭拋頭麵,你可想過會給咱們阮家蒙!”雖然為人卻看不起人,這話說得不假思索,待撞見阮妤含笑的目才覺出幾分怪異,還不等覺出味來,阮父和阮卓白便都出了聲。
“母親!”阮卓白阻攔不及,臉變得難看起來。
阮父卻是第一次臉沉,聲音含怒道:“夠了!”
他自讀書,後來教書,無論何時都是一派溫和斂的模樣,這還是他第一次發這樣大的脾氣,彆說阮陳氏了,就連阮卓白也變了臉,他立刻跪了下去,“大伯,我娘不是有意的,您彆和計較!”
若放在從前,阮父必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今日他看著臉慘白一副到驚嚇的阮陳氏,冷聲道:“我阮家先祖就有子當過家!”
“還有——”他看著搖搖墜的阮陳氏,聲音愈冷,“你口中的彆人是我的兒,比誰都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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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見見!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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