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 尚煙下課后,紫修便帶去買了一些書本,在云海山峰的巖石下為補習。
火火到找不到尚煙人, 問跑到何去了。開始, 還支支吾吾地說有事。但火火素來沒什麼邊界, 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只得著頭皮說了實話。
“啥?補課?!”火火眉都擰起來了,“煙煙, 你績那麼好,為何還要……”
“噓!”像生怕別人聽到,尚煙小聲道,“誰會嫌棄自己懂太多嘛。”
“我現在信了, 功課越好的人越學習……可怕!!”
“你要跟我一起嗎?”
“不要!我才不去,我寧可去胤澤那挨大水!”
“那你幫我保啊。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私底下那麼勤學苦練。”
“好!”火火用力點頭,而后又歪了一下腦袋, “奇怪了, 為何紫修沒來飛云學院呢?”
“他不在將息期, 來孟子山似乎另有所圖。”
“哦,好。”
火火的一筋,很多時候也很省事。
因為, 若讓尚煙打探紫修的來意,尚煙會覺得很棘手。不想問紫修任何問題,正如不會告訴紫修, 其實績很好。
小時反而績不如現在。那時, 習慣了被眾星捧月,又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一天到晚都在打扮自己,本沒什麼力學習。但自從娘親去世,父親又時常不在家,經常被雁晴氏軋得不過氣來,雁晴氏甚至故意摔碎過的梳子,還補上一句:“這是什麼賤種用的梳子,如此易碎。”每次都會和雁晴氏鬧得飛狗跳。但時間久了,也確實覺得,沒娘親的姑娘還是努力讀書修行,變得更強,比拾掇自己重要多了。因此,兒時那些的心,也早已被拋在了母親去世那一年的回憶中。
如今在孟子山,敢偶爾讓芷姍吃一次鱉,但想到回去要面對雁晴氏,便覺得有些窒息。
諸多不悅之,不想帶給紫修。
借故向他討教,其實只是想在寶貴的外出時間里,和他多相一會兒。
令意外的是,從他的言傳教中,習得了更多關于孟子山和樹靈的知識,也從中得知了古都“古”的厚歷史。不敢相信,自己來孟子山前,已經做好了那麼多準備,紫修還能教那麼那麼多。
原來,在花魁大賽中,紫修的優異表現絕非偶然。他不僅習得一手好劍法,還才貫二酉,學富五車,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他不會的……除了五音不全,不會當花魁——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技能,幾乎完。
說到他的樣子,更是頂尖兒的好:眸若紫晶,鼻若雪峰,只看看他的臉,心中涌起的快樂甚至比吃下一大勺蜂還多。他若是笑起來,一勺都要換了一壇。
可是,不知為何,在尚煙小小年紀中,這些優點都變了大大的煩惱。
既期待見他,又總有些害怕見他。既期待和紫修哥哥再親一些,又害怕得希什麼都別發生。
回到宿舍后,云嬸得知紫修在為尚煙補課,又見學得分外認真,便多做了一些點心,讓尚煙帶去和紫修一起吃。紫修不是很喜歡吃點心,但尚煙有個壞病,便是喜歡吃不同的點心,每一道點心又只吃一小口,剩下的食都作勢要扔。他訓過幾次,但每次都只上應承,行上還是死不悔改。他不喜歡浪費食,便只能把剩下的點心都吃了。
既然吃了云嬸的點心,為謝的費心,紫修也購置了一些禮,讓尚煙回贈云嬸。紫修哥哥對下人彬彬有禮的態度,令尚煙甚是佩服。于是,不由自主地,對云嬸也愈發尊重。不過,又發現,他并不是對所有下人都一視同仁。
瑜嬸與云嬸同住,發現云嬸總做雙人量的菜,且帶回來許多昂貴的孟子山特產:手工白陶雙耳瓶裝的濃稠蜂酒、孟子山特有桑樹產的頂級蠶綢緞、生長在孟子山巖中的花香茶葉,等等。可惜,云嬸不識貨,只當是一些普通的日用品。瑜嬸推測,尚煙了一個財大氣的朋友。
一日,瑜嬸自己也做了一些點心,見了尚煙便送了上春風,跟尚煙去了云海山峰。見了紫修,更是眼冒金星,舌燦蓮花,對紫修從外形和氣質都贊不絕口。夸完了紫修,再接著夸尚煙,要麼樣子,要麼眼好,要麼老爺把兒生得好,常常一句話贊了數個人,簡直是夸人的行家里手。
而且,瑜嬸做的點心花樣繁多,量大厚,還樣樣都比云嬸做得致華貴,看得尚煙都食指大。對比下來,云嬸的手藝樸實得拿不出手。紫修盯著兩份點心看了一會兒,對尚煙道:“瑜嬸不伺候你?”
“不啊。瑜嬸是我雁晴姨娘房里的人,是來伺候我妹的。”
紫修笑了一下,卻沒什麼溫度,方才那些天花墜的溢之詞,好似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把點心盒子合了起來,遞回給瑜嬸:“拿去給你家二小姐吃吧。”
“這……”瑜嬸愣了一下,“公子,是老奴做得不好,不合您胃口嗎?”
“不,您手藝巧,味俱佳,只是我不喜甜食。”
紫修態度很冷,而且都沒筷子,說“味俱佳”,也很是不走心,整得瑜嬸很是尷尬。但他才不管瑜嬸的,把書冊遞給尚煙:“昨天讓你背的容,背給我聽聽。”
尚煙看看瑜嬸,也有些尷尬:“現在?”
“你沒背?”
“沒沒沒,我背了,老師莫罰。”尚煙吞了口唾沫,也顧不得吃點心了,“及至碧湖西南五十里外,過江至山,清爽怡然;尋盤蛇橋以過,累于腳下,有茶園桃林……”
紫修完全把瑜嬸當明的,整得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待尚煙背了好一會兒,才底氣不足地說道:“那、那個,既然大小姐與公子有事要忙,那老奴先走了。”
尚煙道:“哦,好。瑜嬸,你先回去吧。”
紫修還是無視瑜嬸,用書卷輕敲尚煙的腦袋:“專心背。”
可奇怪的是,紫修越是冷淡,瑜嬸越是諂,臨行前還對紫修笑道:“公子,您若有想吃的東西,隨時吩咐老奴。”
“嗯。”
紫修總算哼了一聲,卻把瑜嬸樂得喜出外,弓著腰退下了,態度比平日對尚煙好上千倍萬倍。
待瑜嬸走遠,尚煙好奇心大起,湊到紫修邊道:“紫修哥哥,謝謝你哦。”
“何故又謝我了?”
“你聽說瑜嬸是雁晴姨娘的人,便對瑜嬸待理不理,是在為我出頭,對不對?”
紫修哂笑:“倒是會往自己臉上金。”
“呃,我猜錯了嗎?不是為了我,那你和素昧平生,為何要對這般態度?”
“做那一大堆東西,你覺得是為了什麼?”
“為了討好你啊。”
“為何要討好我?”
尚煙撓頭:“這我便無從得知了……”
“因為以為,云嬸都能討好我,以的手藝和口才,更能從我這里討得一些東西。即便不能,認識一個出手闊氣的傻子,對也是百害而無一利。你若真遂了的意,以后只會向你索要更多。”
尚煙恍然大悟:“竟是這樣。”
“這瑜嬸與你那姨娘是一類人,你看出來了?”
尚煙想了一會兒,遲疑道:“們似乎是有相似之,好似都很會夸人,卻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你說的這些,都是表象。”
尚煙糊涂了,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表象?”
“追本溯源,們都是眼高于頂,壑難填之人。”紫修翻著書,不疾不徐道,“這類人有個特質,便是你待們越好,們便越得寸進尺;你待們越是高高在上,們越是對你五投地。在這樣的人之間,只有統治和被統治,制和被制,沒有第二種相方式。因此,低位的瑜嬸遇到了高位的你后娘,才那麼聽話賣力,若是換個人,例如給你娘,是萬萬不會聽話的。”
尚煙又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點頭道:“所以,同樣的方法不能用以對待云嬸。對云嬸,我們要心平氣和,對嗎?”
“人法則,世定律,百變不離其宗,你會舉一反三,頭腦靈活。”
“我頭腦再靈活,不也被你看得的嗎?我才想問問你呢,紫修哥哥到底是經歷了些什麼,為何如此若觀火?”
“離家早,在外各種事見得多了。”
“離家早?”尚煙疑道,“你沒有和燭龍神尊住在一起嗎?”
紫修怔了一怔,察覺自己說了,道:“我時常會出去訪名山,搜勝跡,游歷六界,回歸自然。”
“哇……”尚煙捧著臉,癡癡笑道,“今日又從小紫老師這里學到新的東西了,我回去定會好生琢磨琢磨,跟著小紫老師學做人。”
“拍馬屁,你書背完了?”
“哦……”
其實,紫修兒時,便從父王、太傅那里學過帝王下之。待到父王遇害,父王舊部重新啟用星淵魔君,讓紫修拜他為師。那之后,他又跟師尊學了很多。方才所言,不過所學皮。來到孟子山之前,師尊已開始教他如何管理父王舊部了——
“這些老臣為了你父王九死一生,追隨主至此,你麼?但主須得知道,人心是最莫測的東西。他們現在忠誠,可不意味著會永遠忠誠。主若現在不能立威,震住他們,日后,這些人里怕是會出現第二個東皇炎湃。謹記你父王的教訓,為人君者,絕不能心慈手。治人必先控心。”
雖為父王舊部所薦,師尊卻并不與他們拉幫結派,而是對紫修開誠布公,悉心教導。紫修自是對師尊足夠信任。
然而,紫修治瑜嬸,并未按師尊教的去做。因為,想通過下之獨攬大權,至關重要之,乃是“制衡”。說白了,是不偏向任何一人,而是令朝臣斗,自己超于之外,冷眼旁觀,謀求至利。是以對待瑜嬸,應該給一,再給一棗。直接甩冷臉,不是正確用人之道。
師尊還說過,日后等他了家,要用同樣的方法對待妻妾,雨均沾,絕不專寵。只有這樣,待他繼承王位,才能治好后宮,為東皇氏毓子孕孫,百代不衰。
他自小機敏異常,在師尊那自然學得極好,對師尊的教誨也全盤接了。而且,平日生活在勾心斗角中,習慣了,也不覺得有多累。可不知為何,來了孟子山,那樣的生活便顯得很累了。
因為,在尚煙面前,他覺得好放松。
哪怕什麼話都不說,只坐在他面前翻翻書,轉轉眼珠子,小腦瓜子里不知道裝些什麼,他都覺得心中愉悅萬分。兒時與尚煙獨,他也有類似的,但畢竟年,只覺懵懂。現在,他長大了,這種愉悅更加清晰強烈,甚至像在他心中灌滿了糖,讓他陷其中,難以掙。
他知道,待事辦,自己還是要回魔界,做回東皇氏紫修。但此時此刻,他只想和尚煙待在一起,兩個人。
頃,尚煙背完了書,又聽紫修講完一段古的歷史,嘆道:“原來,魔族的絕大部分跡都在地底下。難怪從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殘垣斷壁呢。那麼,為何樹靈都不去尋找魔族的跡呢?”
“那里有魔星后卿布下的結界,連神族都進不去,樹靈自然也進不去。”
尚煙點點頭,轉而看向紫修:“紫修哥哥,你也沒比我大多歲,為何如此博學?我讀書已經很多了,但總覺不如你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