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煙只覺得晦氣。真想不到，都躲到孟子山了，還是會遇到神族浮浪子弟。

　在助教的引領下，那錦年走向坐席，風雅中夾著些端著，謙虛中夾著些倨傲縱逸。偏生這點氣質就是能逗弄的芳心，這才幾步路，已有幾個姑娘幻想完了嫁作他妻后百年的鐘鳴鼎食生活。

　路過尚煙側，年到尚煙的胳膊。尚煙把手收了回去。

　“這位妹妹，不仔細撞著你了，祈恕罪。”

　錦年上這麼說著，不經意看了尚煙一眼，卻被眼前的皮引起了注意——他即刻想起了初見這孟子山的月，白而調冷，自帶。而的發卻是另一個極端，烏黑蓬松，仿佛能把都全吸收了。的五則更是奇怪，分明眉是眉，眼是眼，連睫都分明，眼眸亮，眉眼卻跟罩了一層霧一樣，如詩如畫，又有一淡淡的疏冷之意，與周遭的云霧山巒好似如出一轍，讓人不知不覺便沉醉其中。

　于是，他便中了魔了。

　“不礙事。”尚煙正眼也不給他，只是繼續俯瞰飛轎下方的田埂。又見的鼻梁翹端麗，鼻孔因細小而顯得貴氣，看得年眼珠也不，直直地杵在原地。

　時逢夏季，樹靈農民也沒閑著，除了收割小麥，便是播種大豆，或是彎腰除草，或是引水澆地。他們的步伐勾勒出了山巒的廓，他們的雙手描繪出了農耕的畫卷。這些景象在九蓮也有，但神族播種、收割的方式與樹靈大為不同，總是輕飄飄地飛在田野上方，播種也跟天散花似的。如此這般親自下田的，尚煙還是第一次看見。對此，好奇極了，一顆心都飛到了轎外。

　頃，錦年邊便多了個芷姍。

　“韶宇哥哥，你終于來啦。”芷姍含脈脈地看著錦年，輕輕咬住了下。

　“方才我不慎到了這位妹妹，正向賠不是呢。”

　火火奇道：“你是共工氏？”

　“不錯。”

　尚煙愣了一下，回頭多看了年兩眼。原來，這人便是和定親的共工韶宇。

　韶宇被這樣一看，誤以為對自己頗有好，忙整頓衫，昂首。

　火火嘆道：“共工氏竟也會來孟子山修行？難道不是應該去佛陀耶的嗎？”

　芷姍道：“這是人家韶宇哥哥自己的事，我們旁人不好多問的吧。”

　火火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很窮的那種共工氏。”

　芷姍：“……”

　尚煙：“……”對于火火這一筋又語出驚人的子，尚煙覺得自己很難徹底適應。

　共工韶宇有些不悅了，態度冷了許多：“在下共工韶宇，共工鵬鯤之子。”

　聽見“共工鵬鯤”四個字，在場的仙族、靈族學生都驚詫萬分，又掀起了一波新的討論。芷姍卻微微抬起了下，三分得意，七分淡漠，仿佛別人是為驚詫。

　“共工韶宇，共工雨……”祝融碎碎念道，“喂，你爹不是水神共工嗎，為何要取這種名字？這名字好不吉利啊。”

　見祝融非但沒被“共工鵬鯤”四個字嚇到，反而說更加氣死人的話，共工韶宇甚想拂袖而去，但又見與旁邊的絕坐在一起，想倆應是朋友，還是應該對禮讓三分，拱手道：“依姑娘之見，這名字不好，怎樣的名字才好？”

　“這樣，取個小字吧，跟你大名互補一下，如何？”

　“姑娘請說。”

　“共工水水。”

　眾人：“……”

　共工韶宇氣得表都快管理不住了，即便笑著，角也在，無不譏諷道：“不是，姑娘，我看你頭發是紅的，莫不是祝融氏，那你可是‘祝融火火’？”

　“哇噻，你居然知道我！我的名字果然婦孺皆知啊！”

　聽見那個“婦孺皆知”，共工韶宇當然沒想到，在火火看來，“婦”是褒義詞，還道在暗諷自己。他想，若再和說下去，自己要被氣死了，于是再不搭理火火，只對尚煙拱了拱手，道：“在下共工韶宇，還敢請教這位妹妹尊姓大名？”

　“葉尚煙。”尚煙心不在焉道。

　聽見的答案，共工韶宇才是大為震撼——原來，便是尚煙！便是他的未婚妻，昭華氏神！

　其實，這次前來孟子山是他父親的意思，只因父親讓他來認識認識尚煙。他沒能去無量私學，心中有一萬個不愿意。后來，是聽說芷姍也來了，他心才好了些。不想前一晚，他從父親那得知，葉紀給了答復，允了這一門親事。為此，他快崩潰了——他才不想那麼快娶妻，無奈父母之命無法違抗，只得自己郁悶了一整晚。

　此刻，他大喜過，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芷姍，簡直不敢相信，芷姍跟尚煙一比，宛如春末桃李，瞬間改。

　“葉？”共工韶宇穩住緒，明知故問道，“芷姍，這便是你姐姐？”

　他已極力掩飾了，但芷姍心思縝，又如何看不出他的。深深記得，韶宇看見自己時，雖眼有桃花意，卻不曾如此不淡定。

　當下，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想起尚煙對自己的敵意，想起周遭人如何比較與尚煙，心底對尚煙那點仰，早已被滿腔憤取代。但畢竟是雁晴氏的兒，忍功是不亞于母親的，并未表出任何緒，只微笑道：“嗯，共工哥哥，這是我的姐姐尚煙。雖然個霸道了點，有點喜歡搶我的東西，但也是個好姐姐呢。”

　“搶你的東西？”

　“是呀，小時候看上了我的東西，便死活也要我把東西送給。”芷姍弱弱地嘆了一聲，“當時我也是不懂事，沒舍得給，便鬧得姐妹倆不太愉快了……”

　共工韶宇道：“是什麼東西？”

　這故事尚煙全無任何印象，還道是自己忘了，也認真聽芷姍說著。

　“是我的簪花。”芷姍看了尚煙一眼，“我拒絕姐姐后，便把簪花直接從我頭上拽了下來，把我頭發都拽了一地，說我配不上那麼好看的簪花。我當時哭鬧不止，跟爹娘說那是我的簪花，爹爹也勸把簪花還給我，可姐姐呢，是剛烈的子，當場便要上吊自刎。后來，還是我娘說，妹妹應當讓著姐姐，便讓我把簪花送了。你說，我這姐姐個是不是有些霸道，又有些有趣？”

　這故事說得旁人都紛紛咋舌，看著尚煙的目也帶了幾分異樣。

　尚煙這才總算想起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是，芷姍并未說出另一個事實：那簪花是羲和的。當尚煙跟外祖母同住的那段時間，雁晴氏母拿了不羲和的東西。葉紀是個枝大葉的，未發現那些是亡妻。尚煙卻對母親的所有東西都記憶猶新，看見芷姍把簪花戴在頭上，一下便認出了那是娘親生前的鬢邊，拽下簪花，呵斥“你不配戴我娘的東西”。至于什麼上吊自刎，原句其實是“誰再我娘的東西，我便和誰同歸于盡”。

　對于芷姍歪曲事實的本事，尚煙又好笑，又好氣。也不想在恁多人面前提及過世的娘親，只不耐煩道：“葉芷姍，事實真相是怎樣的，你心知肚明。我只想說，論搶東西，還真沒人有你和娘更擅長了。”

　共工韶宇自然察覺不到芷姍對尚煙的敵意。見尚煙這般態度，他只覺得果真應了芷姍的評價，眉頭皺了一皺：“芷姍不過聊聊姐妹兒時一點趣事，怎麼還波及了母親？作為姐姐，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他心想，尚煙未來是要嫁他家，這脾氣若不收斂，怎能行得通？因此，言語中了幾分客氣，多了幾分訓斥之意。

　芷姍心中竊喜，卻故作溫婉地說道：“別怪姐姐。妹妹我不過是關心，畢竟咱們是一家人，娘又早早沒了，可憐見的……”

　尚煙方才忍氣吞聲，就是不想提羲和，不想芷姍卻還是要提。尚煙不再忍了，冷笑一聲，道：“你有娘，你娘最喜歡有老婆的男人，你最不可憐。”

　芷姍大驚失，眼眶登時紅了：“爹爹不過和全天下的男子一樣，姐姐怎能如、如此辱我娘……”

　聽到此，共工韶宇方才對尚煙的好消失了大半，一言不發，徑自走去后排空位坐下。

　尚煙道：“你還好意思哭？你娘名正言順嗎？肚子里有你的時候，怕還是別人的妻。”

　此言一出，包括火火在，周遭的學生都倒一口氣。

　“那……那是巧合！”芷姍道。

　“生了你一個不夠，還要再來一個雪年，算巧合嗎？”

　芷姍十分難堪，接不上話來。想想娘親拉拔自己和弟弟長大不容易，還要被尚煙如此貶低毀譽，當真是恨極了，不爽極了。本想息事寧人，可越想越氣，越想越想不開——娘才是正室！葉尚煙算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在大庭廣眾之下辱娘親！

　不痕跡地咬著牙關，待共工韶宇離們遠了，便含著淚，俯下子，在尚煙耳邊嘲諷道：“那也比你娘好。我娘說了，昭華氏羲和就是個生不出兒子的廢，拼死拼活要生個兒子，一個不小心，生死了。”

　只有尚煙能看到，眼角眉梢帶著一狠勁兒，像極了雁晴氏的無數個時刻。

　原只想說一些惡心的悄悄話膈應一下尚煙，哪知話剛出口不過剎那，臉上便挨了一個重重的耳！打得后跌一步，險些摔倒在地，整個人都懵了。

　“下賤東西，‘昭華氏’三字，也是你們這對母配提的？”迎上芷姍又驚又怒的眼神，尚煙冷冷道，“告訴你，你娘對我娘那套，在我這里行不通。你再把方才的話說一次，我扇你十個耳！說兩次，扇你一百次，不信你試試！”

　因為這一耳，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而尚煙原本便容姿極，盛怒之下，竟更如怒放的花朵，麗又極震懾力，嚇得芷姍也慫了好久。

　韶宇連忙上前扶住芷姍，急道：“葉尚煙，你怎麼打人？”

　“我訓我妹，關你何事？走開！”

　其實，甩出這一耳之前，尚煙已做好準備要與芷姍干架。然而，等了半晌，芷姍卻沒一點靜。只是捂著臉，雙抖，眼中滾落大顆大顆淚珠：“姐姐，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敬重你，順從你，只因同你的遭遇，有時，屬于我和哥哥的東西，我們都讓了給你，可是，你是如何對待我們的……”

　“呵呵。”尚煙看表演，笑得花枝。

　雖然這一耳打得很疼，但眼下景，更是遂了芷姍的心意。平時便極擅向男子示弱，此刻梨花帶雨，因顯得臥蠶很大，更是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惜：

　“而且，姐姐，當著韶宇哥哥打我，難道不怕韶宇哥哥退婚嗎？”

　“退婚，那還不至于。”韶宇嚴肅地看著尚煙，“但是，芷姍妹妹很弱，若要嫁我共工氏家門，你不能再欺負芷姍妹妹，你可聽清楚了？”

　芷姍哭道：“韶宇哥哥，謝謝韶宇哥哥……姐姐只是格強勢，沒有惡意的，你可千萬別退婚啊……”

　尚煙簡直快笑出聲來了，只喜道：“退婚？世間竟有這等好事。我可不想隨便嫁人，生孩子生到命都沒了，還遇到第二個你娘。我還沒看夠這個世界，還想多活幾年呢。求你，盡快回神界，跟臭老爹講，讓他趕同意退婚，現在立刻馬上。我再祝你姍姍妹妹跟你水水哥哥，哥哥妹妹倆人生生世世結同心，世世生生長久。”

　芷姍的臉紅了，像被傻了一樣。

　韶宇的臉也紅了。好似被打耳的人是他。

　更尷尬的是，火火聽尚煙說“姍姍”和“水水”，還補了一刀：“姍姍水水，山山水水……山山水水妹妹哥哥秀秀，世世生生長長久久。咦，這不是個對聯嗎？煙煙，你竟是個詩人。”